那个道:“我家中就是种田的,惯会挑担——宋娘子,你别慌,我给你挑了去还!”
而那吴公事看着面前三挑六担,又见官驿里那些个正盯着此处看,议论纷纷的路人,也有些嫌烦,再抬头,已是见不项元背影,却是忍不住道:“本就是宋小娘子给他找到了小孩,结果一样好处都落不到,没这个道理!”
宋妙摇头道:“他将来还要上京做买卖,又有不少相识故旧,到时候把今日事情一番宣扬,不知传成什么样子——说不得要议论我厚颜贪财,什么钱也敢拿。”
“若是三千贯、三万贯也就罢了,如今三百贯,还不至于叫我为其倒贴名声。”
一时立刻有学生道:“小娘子别怕,我嘴巴碎!等我回去,日夜在外头帮着你宣扬,叫京中人人都晓得他做人做事这样不地道!”
但也有觉得不合适的,忙道:“咱们这样送回去,他要是门都不开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在门口守着吧?”
还有人道:“这会子去,天都要黑了,他来时候大张旗鼓,我们送回去时候,没几个人瞧见,总觉得吃了大亏!”
吴公事便道:“不如明日下了卯,趁着那会时辰还早,我换一身官服,带他们一道担了这钱上门去还——总不好把朝廷命官拒之门外吧!”
眼见人人给自己出主意,宋妙忙行礼,又道:“多谢诸位好心,我心中已是有了计较,等明日下了衙再来请诸位帮忙——明日再说吧!”
她郑重道过谢,等一扫眼,见得地上六担子钱,顿时觉得颇为棘手。
吴公事看出她的犹豫,便道:“叫人抬到我屋里去吧,今晚来两个人跟我住,一道给你看着钱——若是丢了少了,我也能担得起,其余明日再说。”
***
再说另一头,宋妙好不容易将那几担钱的手尾收拾完毕,对帮忙的吴公事同众学生谢了又谢,方才回了屋子。
本来好端端的干着活,那章程正写到一半,被项元这样一打断,原以为很快就能回来,结果耗了半晌,叫她那笔尖墨都有些硬了。
宋妙随身没有带笔洗,便拿个竹筒装了半筒水,仔细去清洗笔头。
项元猛然来这一出,她作为事主,自然不可能一点都不受影响,等换了三回水,那笔早已洗得干干净净,心中还是不舒服。
就像吃了一颗桃,分明又大又香,熟得还好,通身粉嫩嫩,桃尖红扑扑,那皮轻轻一撕,就轻易又完整地离了肉,肉更是细腻得很,一口下去,极软——她最喜欢吃软桃——汁水过分足,乃至于不住往下淌,淌得手都躲不开,果然特别甜。
结果刚咽下去,低头一看,就见那被咬开的位置,只剩半截的肉虫正扭来扭去,扭得起劲。
——怎能不令人恶心。
她实在不想在这样讨嫌的人身上浪费情绪,洗干净笔,只把自己方才写了一半的东西又通读了两遍,再读一遍,方才慢慢沉下心来。
等把这章程补得七七八八了,只差一个尾巴,却是忽然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宋妙只是迟疑了一下,外头那敲门人已是出声叫道:“宋摊主,叨扰了,来人韩砺。”
她立时放下了笔,出去应门。
门一开,外头雨气就飘了进来,又有韩砺正在门口处站着,仍是一身襕衫,手举“衙”字灯笼,照出那鞋湿漉漉的,一副才从衙门回来的样子。
此时天色早已尽黑,宋妙同他打了个招呼,方才道:“今日公子回得颇晚——灶上还留了一小笼花卷,孔公子也回来了吗?我给你们热一热。”
韩砺摇头道:“做饭辛苦,这样的小活,交给我们自己来就是。”
宋妙听出几分意思,抬头看他,等着说话。
韩砺犹豫了几息,道:“夜色太深,此时上门,到底有些冒昧,想与宋摊主借一步说话——你我去前堂一坐如何?”
韩砺相邀,去的又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前堂,宋妙自无不应。
一时两人去得前头,果然时辰虽晚,因前堂有灯,不少借住客人仍坐在外头,说话的说话,算账的算账,又有点了酒水在闲聊的,挺热闹。
韩砺就择了个角落僻静位置,请驿卒帮着沏了一壶茶,等人离开了,方才问道:“我听得他们说了下午事情——有一位唤作项元的行商上门来做答谢,谢你帮着找到了他家中小儿,又要赠你五百贯,想要与你合开酒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宋妙便道:“虽有此事,但其中别有内情。”
她只简单提了几句那项元别有谋算,又说自己无意合伙,已经拒绝云云。
韩砺又问道:“我还听说那五百贯钱,眼下暂时放置在吴公事屋中。”
宋妙点了点头,解释了一番,复又道:“原本就无意要那赏银,只他事情做得这样难看,我就另生了一桩想法。”
“前次公子不是说,若要挖渠,人、粮、钱、料缺一不可,但眼下滑州四面道路半堵,便是人到位了,其余东西也未必能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