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小子,敢私用官铁?”王二拄着铁镐站在窑口,断了半截的小指在晨光里微微发颤。老矿工的矿灯还挂在腰间,玻璃罩上裂着蛛网般的细纹——那是上个月矿难时被碎石砸的。
狗剩往炉膛里添了把柴:“王伯,就用了些边角料。”他掀开风箱,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映出墙角堆着的流民名册。李信昨夜刚送来的,说是矿洞又招了三十个新矿工,都是从韩地逃荒来的。
王二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边角料?上个月老三就是为了捡块边角料,被矿车碾断了腿。”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没,李大人要把矿洞往深处挖,说底下有‘乌金’。”
“乌金?”狗剩握紧了铁钳。他只在师父留下的札记里见过这词,说是种能点燃的石头,比石炭更烈,能把铁水烧得发白。
“别瞎打听。”王二敲了敲他的后脑勺,“你师父当年就是因为不肯给军器监炼乌金,才被克扣了炭火。”老矿工佝偻着背往矿洞走,背影在晨雾里缩成个黑点儿,“记得给我留块热饼。”
冶坊的石磨开始转动时,李信的车队已到了山口。这次来的还有个穿绿袍的楚国人,腰间佩着玉剑,看冶铁炉的眼神像在打量珍玩。“这是春申君府里的苏先生,”李信拍着狗剩的肩膀,指甲缝里还嵌着矿泥,“要订两千把铁剑,用阴晋的赤铁。”
苏先生用银匕敲了敲铁砧上的剑坯,发出清越的声响:“听闻秦铁能断楚剑?”他忽然拔剑出鞘,寒光掠过狗剩的鼻尖,“敢试试吗?”
铁屑在暮色里纷飞时,狗剩的胳膊已酸得抬不起来。他握着新锻的剑坯与楚剑相击,每次碰撞都溅起火星,震得虎口发麻。当楚剑的剑脊终于出现裂痕时,苏先生忽然笑了:“果然名不虚传。”他抛来块鸽卵大的翡翠,“这是定金,要刻上楚纹。”
李信把翡翠揣进袖袋时,狗剩正往剑坯上刻纹路。那些楚国的云纹在他手下歪歪扭扭,倒像极了矿洞顶上的裂纹。“别刻了,”李信踢过来块乌金,“用这个炼,剑能削铁如泥。”
深夜的冶坊响起炸裂声。狗剩望着熔炉里翻腾的白焰,乌金在火中化开,像条扭动的黑龙。他想起师父札记里的话:“乌金烈,可熔铁,亦能焚心。”这时矿洞方向传来哭喊声,他抓起油灯往外跑,鞋跟都跑掉了。
三号矿洞的入口塌了大半,王二被压在碎石下,只剩只手露在外面,还攥着半块麦饼。“是乌金,”老矿工的血沫溅在狗剩脸上,“底下有乌金矿脉,李大人不让说……”他忽然指向洞深处,“快救……救那些孩子……”
狗剩钻进矿洞时,头顶的石块还在往下掉。他摸着黑往前走,矿灯的光晕里忽然出现双眼睛,是个梳总角的少年,怀里抱着块发亮的乌金。“我叫阿竹,”少年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油灯,“他们说挖到乌金有赏……”
当他们终于爬出矿洞时,李信的人马已围了上来。苏先生的玉剑抵着阿竹的咽喉,翡翠在袖袋里闪着冷光。“私藏乌金是死罪,”李信的声音像淬了冰,“把矿洞封了,用石炭烧。”
火舌舔舐矿洞时,狗剩抱着阿竹蹲在山坳里。少年怀里的乌金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红,像极了师父咳出的血。“我爹是铁匠,”阿竹忽然说,小手在狗剩掌心画着犁的形状,“他说铁该种在地里,不该埋在土里。”
晨光漫过冶坊时,狗剩开始锻打犁铧。这次他用了乌金的边角料,铁水浇入石范时,映出他手臂上的烫伤——那是昨夜从火场里抢铁砧时烫的。李信的车队载着新炼的剑离开时,他往牛车上装了十把犁,都是用剑坯改的。
苏先生的商队来取货时,狗剩正在教阿竹拉风箱。少年的小脸沾着黑灰,拉得风箱“呼哧”作响。“剑呢?”苏先生的银匕敲着空荡荡的铁砧,忽然指向墙角的犁铧,“这些是什么?”
“是给韩地流民的,”狗剩把阿竹护在身后,掌心的老茧磨得生疼,“他们要种地。”
李信拔剑时,远处传来驿道的马蹄声。来的是军器监的人,捧着块青铜诏板:“君上有令,停造兵器,多铸农具。”他瞥了眼苏先生,“楚地饥荒,春申君要的是粮,不是剑。”
苏先生的玉剑“当啷”落地时,狗剩正往熔炉里添柴。阿竹拉着风箱唱着秦地的歌谣,调子忽高忽低,倒像极了铁水冷却的声响。乌金在角落里泛着光,他忽然想,或许师父说的“柔化”,不是指锻铁,而是指人心。
入春时,冶坊外的空地上长出了新苗。狗剩和阿竹在田里用新犁耕地,铁铧划过泥土的声音,比任何剑鸣都动听。远处的矿洞已被填上,种上了桃树,花苞在风中微微颤动。李信偶尔会来看看,不再提乌金,只问收成。
有天苏先生又来了,这次带的不是剑样,是包稻种。“楚地的稻子,”他蹲在田埂上,看阿竹追蝴蝶,“春申君说,秦铁能铸剑,更能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