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云压境
栎阳宫的铜钟在三更天响了九下,沉闷的余韵裹着秋雨,敲在每个秦人的心上。卫鞅站在城楼上,手指划过冰冷的垛口,目光越过雨中模糊的原野,望向东方——那里,魏、赵、韩、楚四国联军正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朝着河西之地压来。
“君上,联军先锋已过函谷关,号称四十万,实则三十五万有余。”副将景监捧着军报,声音被风吹得发颤,“魏将庞涓为帅,赵军出上党,韩军屯宜阳,楚军沿丹水北上,四军呈犄角之势,目标直指河西旧地。”
卫鞅转过身,玄色朝服被雨水打湿了大半,却丝毫不显狼狈。他接过军报,羊皮纸在掌心微微发潮,上面的墨迹却像烧红的烙铁:“四国约定,破秦之后,瓜分河西、关中,魏取河西,赵占北地,韩得渭南,楚分商於。”
“狼子野心!”景监咬牙道,“当年河西之战,我军折损十万,如今他们竟想亡我秦国!”
卫鞅没有接话,只是抬头望向宫城方向。新君驷昨夜送来的兵符还在怀中发烫,那枚青铜虎符一分为二,合缝处刻着“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将,凡兴兵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这是信任,更是千斤重担——秦军能调动的兵力,只有十五万。
十五万对三十五万,几乎是螳臂当车。
雨幕中,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卫鞅回头,只见秦军将士披着蓑衣,手持长戟,正沿着城墙列队。雨水顺着他们的甲胄往下淌,汇成细流,却没有一人动一下,连呼吸都透着一股决绝。最前排的百夫长是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当年河西之战失去了左臂,此刻正用独臂紧握戟杆,喉结滚动着:“商君,末将等愿随您死战!”
卫鞅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的脸,忽然笑了。他拔出腰间佩剑,剑身在雨中闪着寒光:“诸位还记得新法吗?”
“记得!”三万守城将士齐声怒吼,震得雨珠都仿佛停滞了,“军功爵制,斩一首者爵一级,益田一顷,益宅九亩!”
“好!”卫鞅剑指东方,“联军虽众,却是乌合之众。魏人骄横,赵人贪利,韩人怯懦,楚人多疑。今日,我等便用新法之刃,割开他们的肚皮,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肝胆,还是猪狗心肠!”
二、离间计
联军大营设在河西重镇少梁城外,连绵数十里的营帐像白色的蘑菇,在荒原上铺开。中军大帐内,庞涓正对着沙盘踱步,青铜灯台的火光映着他脸上的刀疤——那是当年与秦军作战时留下的,也是他恨秦入骨的缘由。
“报——”传令兵掀帘而入,带进一股寒气,“秦使求见。”
庞涓皱眉:“卫鞅派来的?让他进来。”
秦使是个白面书生,捧着一个锦盒,见了庞涓也不跪拜,只是拱手:“商君有信,托在下转交魏帅。”
庞涓接过信,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信上竟是卫鞅与魏王的密约:“若魏军按兵不动,待秦军破赵、韩、楚三军,秦愿将河西之半赠魏,另献美女百名,金千镒。”
“一派胡言!”庞涓将信纸拍在案上,火星溅到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卫鞅这是想离间我军!”
秦使冷笑:“魏帅若不信,可看盒中物事。”
庞涓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枚魏王的私印,还有几封魏王与卫鞅的“密信”,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他猛地想起,前日魏王派来的监军确实暗示过“见机行事”,莫非……
“来人!”庞涓怒吼,“将这秦使拖下去斩了!”
秦使却不慌不忙:“魏帅杀我易如反掌,可若因此坏了魏王与商君的大事,恐怕帅位难保吧?”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中庞涓的软肋。他攥紧拳头,指节发白,最终挥手道:“放他走!”
秦使刚走,赵将廉颇便闯了进来,手里也捏着一封信:“庞涓!你与卫鞅勾结,想卖了我等?”
原来,卫鞅同时给赵、韩、楚三国送去了“密信”:给赵国的信上说魏军要独吞河西,给韩国的信中称赵、楚密谋瓜分韩地,给楚国的信里则说魏、韩要联合灭楚。四国本就各怀鬼胎,此刻见了“证据”,顿时炸了锅。
“廉颇,你休要听信谣言!”庞涓又惊又怒。
“谣言?”廉颇将信拍在沙盘上,“那你解释解释,为何秦使刚从你帐中离开?”
正争执间,韩将暴鸢、楚将昭阳也带着亲兵赶来,大营里顿时刀光剑影。庞涓又急又气,却百口莫辩,只能拍着胸脯赌咒:“我若与卫鞅勾结,天诛地灭!不如我等明日全力攻城,谁先破城,河西之地便归谁!”
这话正中赵、韩、楚下怀,几人对视一眼,暂且收了刀:“好,就依你!”
可他们谁也没注意,帐外一个不起眼的亲兵悄悄退了出去,翻身上马,朝着秦军大营疾驰而去。
三、韩军溃败
次日清晨,雨停了。少梁城下,联军列阵待发,三十五万大军分成四军,像四条巨蟒,盘踞在荒原上。庞涓站在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