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隐约的铜铃声,叮叮当当,随着风飘进巷子里。墨三人立刻缩到槐树后,屏住了呼吸。那是卫鞅的护卫腰间挂的铃铛,据说能驱散巷陌间的邪祟,此刻却像催命符般敲打着他们的神经。
脚步声越来越近,先是四个护卫的身影出现在巷口,青灰色的劲装,腰间佩着长剑,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随后是车驾,两匹枣红色的骏马踏着碎步,马蹄铁敲在青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得得”声。车厢是乌木做的,没有雕花纹饰,只在角落刻着个小小的“商”字,朴素得不像一国重臣的座驾。
墨的手心开始冒汗。他数着车驾的距离,一丈,八尺,六尺……快到那个拐角了。他悄悄摸出匕首,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石握紧了短斧,指节发白;书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准备的石灰粉,打算趁乱撒向护卫的眼睛。
车驾刚转过拐角,速度果然慢了下来。墨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吹口哨,却见那只一直跟在车驾旁的黑色细犬突然竖起耳朵,对着槐树狂吠起来。那狗是卫鞅从河西战场上带回来的军犬,据说能嗅出百里外的血腥味。
“有情况!”护卫统领赵成猛地拔剑,剑光在晨光里闪过一道冷弧。几乎同时,墨的口哨声刺破了巷中的宁静,像只受惊的夜枭。
石像头蛮牛般冲了出去,短斧带着风声劈向马腿。可那马似有灵性,前蹄腾空而起,正踹在石的胸口。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石闷哼着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在地,嘴里涌出的血沫子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书把石灰粉狠狠撒向最近的护卫,趁那人捂脸的瞬间,跟着墨扑向车厢。可赵成的剑已如闪电般刺来,墨举匕首去挡,两刃相击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他只觉手臂发麻,虎口被震得开裂,这才知道传闻不虚——赵成的剑术何止是好,简直是快得离谱。
“保护商君!”赵成怒吼着挺剑再刺,剑尖直指墨的咽喉。墨侧身躲闪,却被车轱辘绊了一下,眼看就要被刺穿胸膛,书突然扑过来抱住了赵成的腿。“墨哥,快走!”他嘶吼着,被赵成反手一剑刺穿了肩胛。
墨看着书那张扭曲的脸,又看了看车厢紧闭的车门,突然咬了咬牙,转身想逃。可剩下的三个护卫已围了上来,长剑在晨光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猛地将匕首刺向自己的腹部——他不能被活捉,公子虔说过,一旦招供,家里的老娘会被活活打死。
可匕首刚碰到衣服,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赵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说!谁派你们来的?”赵成的声音像巷子里的冷风,刮得人皮肤生疼。
墨看着书倒在地上抽搐,石早已没了声息,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锣:“卫鞅祸国殃民,人人得而诛之……”话没说完,他猛地咬碎了舌下的毒囊,黑色的血液从嘴角涌出,眼睛死死盯着那扇车门,像是要把什么刻进骨头里。
三、车中之人
车厢内,卫鞅正低头看着一卷竹简,上面是新拟的《军爵律》。听到外面的打斗声时,他只是轻轻用镇纸压住竹简,手指在“斩一首者爵一级”的字样上停顿了片刻。
三年前在河西战场,他见过比这惨烈百倍的厮杀。那时秦军还是支连铠甲都凑不齐的弱旅,是新法让士兵们知道,砍下敌人的头颅就能换来爵位和田地,这才硬生生把魏国的铁骑赶回了安邑。可现在,这些曾让秦国变强的法度,却成了旧贵族的眼中钉。
“商君,”赵成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带着些微的喘息,“刺客已伏诛,是否要搜查幕后主使?”
卫鞅合上竹简,声音平静无波:“不必了。”他知道是谁干的,那些人就像栎阳城里的老鼠,总在暗处窥伺,以为咬断了他这根梁柱,新法的大厦就会崩塌,“处理干净些,莫让血迹污了百姓的路。”
车驾重新启动时,卫鞅撩开车帘一角。晨光已洒满整条巷子,石和书的尸体被护卫拖到墙角,墨的嘴角还残留着黑血,那把淬毒的匕首掉在地上,黑珍珠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他突然想起前日去市集,看见个卖菜的老妪对着新法的布告落泪——她儿子因军功得了爵位,终于能娶上媳妇了。
“赵成,”卫鞅轻声说,“去库房取些钱,给这三个刺客的家人送去。”
赵成愣了一下:“商君,他们是来杀您的……”
“他们也是受人所迫。”卫鞅的目光掠过巷口的老槐树,树叶上的露珠正往下滴落,“石的儿子在修渠,派人寻回来,让他回家务农;书的学堂被拆了,在学宫给他安排个职位;墨的老娘……送去渭水边的养老院吧。”
赵成沉默着应了声“是”,转身吩咐护卫去办。他跟着卫鞅多年,知道这位商君看似铁面无私,心里却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