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赵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刚才宫门来消息,说君上召您进宫,商议太子冠礼的事。”
公子虔皱了皱眉。太子冠礼本是明年的事,孝公突然提起,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块和田玉,是先君赐的,玉上的蟠螭纹已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备车。”他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案上那截断角的案几,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第三章 宫墙
咸阳宫的丹陛比别处更陡。公子虔拾级而上时,袍子被风吹得贴在腿上,像坠了铅。殿外的侍卫见了他,都垂手肃立,可他总觉得那些目光里藏着别的意思——或许是在看,这位昔日风光的太傅,会不会成为卫鞅刀下的又一个祭品。
孝公正在偏殿看竹简,见他进来,只抬了抬眼皮:“叔父来了。坐。”
案上堆着高高的简册,都是各郡县报上来的田亩账。孝公拿起最上面一卷,指着上面的数字说:“去年的粮食产量,比前年增了三成。河西那边,新垦的田地已经种上了冬麦。”
公子虔没接话。他知道孝公想说什么。新法确实让秦国富了起来,粮仓里的粮食堆得像小山,军营里的兵器也换了新的。可代价呢?是公族的怨声载道,是百姓的敢怒不敢言。
“叔父的封地,”孝公放下竹简,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卫鞅都跟我说了。三顷田,按新法,该没入官府。”
公子虔猛地抬头,喉咙发紧:“君上!那田是先君所赐,传了三代……”
“先君在时,秦国连温饱都难,”孝公打断他,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如今要强国,就得有规矩。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叔父是太子的老师,更该懂这个道理。”
“道理?”公子虔的声音陡然拔高,“让一个魏国人来教我们秦国人讲道理?君上忘了,他当年在魏国是怎么混不下去才来的秦国?如今他靠着君上的信任,把公族踩在脚下,难道这就是君上要的强国?”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声。孝公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叔父,卫鞅是魏国人,但他在为秦国做事。新法不是针对公族,是针对所有违法的人。若是连叔父都要徇私,那新法还有什么用?”
公子虔看着眼前的侄子,突然觉得陌生。当年那个捧着先君灵位哭的少年,如今眼里只剩下强国的执念,连叔侄情分都能放在天平上称一称。他站起身,袍角扫过地面,发出窸窣的响:“君上既已打定主意,臣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臣想问一句,若是有朝一日,卫鞅的刀砍到君上自己头上,君上也能说一句‘法不阿贵’吗?”
说完,他不等孝公答话,转身就走。丹陛的台阶在脚下晃,像踩在棉花上。他听见身后传来孝公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叔父,三日之后,莫要让我为难。”
风灌进领口,冷得像冰。公子虔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知道,孝公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和卫鞅硬碰硬。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是公子虔,是秦国的公族,是跟着先君打天下的人,怎能受一个魏国食客的羞辱?
第四章 刃锋
第三日清晨,天色还没亮透,西鄙封地的田埂上就来了一队人。领头的是卫鞅的得力助手景监,带着十二名司田吏,推着丈量土地的木尺,拿着登记田亩的竹简,径直走向那三顷被隐瞒的私田。
公子虔的家臣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为首的是个叫壮的汉子,是公子虔的贴身护卫,膀大腰圆,手里握着根粗木棍,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个个横眉立目。
“这是我家君侯的地,谁敢动?”壮把木棍往地上一顿,震起一片尘土。
景监上前一步,手里举着孝公的令牌:“奉君上令,查抄匿田。公子虔身为太傅,知法犯法,按律当罚。尔等若是阻拦,便是抗旨。”
“抗旨又如何?”壮冷笑一声,“我家君侯是献公之子,孝公之叔,难道还能真把他怎么样?倒是你们,拿着鸡毛当令箭,不怕将来被秋后算账?”
司田吏们面面相觑,手里的木尺都有些发颤。景监却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一卷竹简,展开:“去年冬,公孙贾匿丁,削爵为徒。今年春,大夫祝欢私斗,斩于市。秦国的律法,从来不是摆设。”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锤子,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壮的脸色变了变,握着木棍的手紧了紧。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公子虔骑着马,带着赵伯和几个家臣,疾驰而来。
“卫鞅没来?”公子虔勒住马,目光扫过人群,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又有些恼怒。
“卫大人在处理河西的军粮事,”景监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托属下代劳。”
公子虔翻身下马,走到田埂边,看着那片熟悉的土地。地里的麦子刚抽穗,绿油油的一片,像他小时候在这里打滚时看到的一样。可如今,这片田要换主人了。
“这田,是我母亲当年亲手划的界,”他蹲下身,抓起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