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娜沿着回廊慢慢走,看见廊下的石缝里钻出几株嫩草,绿得发亮。她想起孙皇后的话,想起朱祁钰袖口的墨渍,想起自己三十岁的年纪,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
偏殿的门还开着,穆亚娜正坐在门槛上,给阿娅编辫子。阿娅的头发软乎乎的,被她编成了两个小辫儿,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也平还站在殿门口,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胡饼,正一点点掰碎了喂给檐下的麻雀。
“姐姐。”穆亚娜看见她,举了举手里的红头绳,“阿娅说,等琪亚娜姐姐醒了,也给她编辫子。”
阿娅从穆亚娜身后探出头,手里还攥着那个布偶,绿石子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苏和当年给她磨的,她总说“苏和姐姐说这是草原的星星”。“琪亚娜姐姐说,辫子编得紧些,就不会被风吹散了。”
阿依娜笑了笑,走进殿里。榻上的琪亚娜呼吸平稳了些,脸色虽还是苍白,却没了先前的灰败。张太医留下的药碗放在床头,里面还剩小半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她坐在榻边,轻轻替琪亚娜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比刚才暖和了些。窗外的风穿过回廊,吹得殿角的铜铃又响了起来,叮叮当当地,像谁在数着春天的脚步。
也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站在离榻几步远的地方,低声说:“卫指挥说,宫里的点心快备好了,让你们去偏厅吃些。”
“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守着。”阿依娜说。
穆亚娜拉着阿娅往外走,经过也平身边时,阿娅忽然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也平的耳尖红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看着她们跑出殿门,才转向阿依娜:“皇后娘娘……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阿依娜愣了愣,才想起也平刚才一直站在暖阁外的回廊下,许是听见了什么。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终究没说话。
也平却像是懂了,他往窗外看了看,那里的海棠花苞在风里轻轻晃着:“在草原上时,琪亚娜总说,你值得最好的。”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殿下是个好人。”
阿依娜的心又跳了起来。她看向榻上的琪亚娜,看见她嘴角似乎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笑。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撒了一地的金豆子。
风从殿门吹进来,带着点新煎好的药香。阿依娜忽然觉得,这个春天或许会很长,长到足够琪亚娜好起来,长到足够阿娅在宫里种下那片草原的草,长到足够她想明白,自己心里那点悄悄发了芽的念想,究竟是什么模样。
偏厅的方向传来穆亚娜和阿娅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阿依娜扶着榻沿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见朱祁钰正站在回廊尽头,手里拿着串刚摘的糖葫芦,似乎在等什么人。阳光落在他石青色的常服上,镀上了层温柔的金边。
她想起孙皇后握着她的手时说的话,想起自己三十岁的年纪,想起草原上那句老话——春天到了,该发芽的总会发芽。或许,宫墙里的春天,并不比草原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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