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俯下身,伸出沾满血污和碎骨的大手,想要触碰儿子冰凉的脸颊,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顿住!他的手,太脏了…沾满了太多肮脏的血…他怕玷污了儿子纯净的脸庞。那冰冷铁血的面具下,属于父亲的痛楚和无力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流露出来。他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目如同受伤的猛兽,死死盯着被推翻在地、瑟瑟发抖的太医,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救他!本王要你们救活他!否则…”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太医们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世子…世子急火攻心,痰瘀阻塞心窍,旧疾凶猛反扑…已是…已是油尽灯枯之象!非…非药石可及啊!除非…除非有神迹…”
“神迹?!” 朱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暴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这华丽的暖阁,扫过跪地求饶的太医,最终,定格在虚空之中。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要将他吞噬!他能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却救不了自己病弱的儿子?!这算什么?!这该死的天命?!
“父…父王…” 一个极其微弱、细若游丝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突然从床榻上响起!
朱棣浑身剧震!猛地低头!
只见朱高炽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睛!那眼神涣散、空洞,仿佛蒙着一层灰翳,失去了焦距。他小小的嘴唇艰难地翕动着,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模糊的身影,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外面…不打了…吗?弟弟…弟弟们…安全…了…吗?…张…张叔…他…”
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他生命中最后的气力。他艰难地抬起一只瘦得皮包骨头、苍白得能看到青色血管的小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高炽!” 朱棣再也无法抑制,一把抓住儿子那只冰冷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沾满血污的大掌之中!那冰冷的触感让他心胆俱裂!他试图将自身的暖意和力量传递过去,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哀求的急迫:“父王在!父王回来了!仗打完了!我们赢了!弟弟们都安全!张将军…张将军他…” 朱棣的声音哽住了,他无法对弥留的儿子说出张玉可能也凶多吉少的事实。
“…好…好…” 朱高炽涣散的目光似乎亮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想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却比哭更让人心碎。随即,他眼中的那点微光迅速黯淡下去,眼皮沉重地阖上,那只被朱棣紧握的小手,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力道,变得绵软无力!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几乎停滞!
“高炽——!!!” 朱棣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悲吼!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到儿子的生命正在自己手中飞速流逝!
“世子!”
“世子殿下!”
太医和侍女们发出绝望的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众人皆以为世子即将油尽灯枯之际——
“都让开!”
一声嘶哑却异常清晰的断喝在门口响起!
众人惊愕回头!
只见徐仪华在徐妙锦的搀扶下,踉跄却无比坚定地冲了进来!她身上的僧袍更加褴褛,沾满了更多的血污(有张玉的,也有她自己用力过度崩裂内伤渗出的),脸色苍白如金纸,唇边的血迹新鲜而刺目。她的眼神疲惫不堪,却燃烧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如同焚尽自身也要夺回儿子的决绝火焰!她刚刚在张玉那边完成了一场与死神的血腥搏斗,手指上还带着张玉伤口的血渍和烈酒的辛辣气息!
她一把推开挡在床前的侍女,冲到榻前,看也不看如同石化般紧握着儿子手、眼神空洞绝望的朱棣。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朱高炽灰败的面容、青紫的嘴唇、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她伸出冰冷而沾着血污的手指,没有去探脉,而是直接、果断地捏开了朱高炽紧咬的牙关!
“药!” 她嘶哑地命令,目光如电般射向地上打翻的药碗残渣,鼻子极其轻微却快速地翕动了一下,似乎在分辨其中的气味。
徐妙锦立刻反应过来,指着地上打翻的参汤:“参汤!刚熬好的参汤被打翻了!只有这个!”
徐仪华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参汤?!对于此刻痰瘀阻塞、气机断绝的高炽来说,参汤不仅无用,反而是催命符!会让他本就微弱的心火彻底被压制!
“蠢货!” 徐仪华毫不留情地斥责了一句,不知是在骂太医还是骂打翻药碗的人。她猛地回头,看向徐妙锦:“清心莲!我给你的那个白玉小瓶!快!”
徐妙锦浑身一震!立刻从自己怀中贴身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温润洁白的羊脂玉瓶!这是姐姐出嫁前,特意交给她的,说是庆寿寺后山采摘的百年清心莲莲子配以晨露秘制的救命丹丸,仅有三粒!极其珍贵!她一直贴身珍藏,以备不时之需!
徐仪华接过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极其清冽、仿佛能涤荡灵魂的淡淡莲香瞬间弥漫开来,竟将那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