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被小姨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又看着在徐妙锦怀中依旧哭得抽搐不止的幼弟,那股强撑起来的“勇武”瞬间坍塌。委屈、不甘、还有一丝被误解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倔强地梗着脖子,眼圈却红了:“我…我没吓他!是他自己胆小!我…我想帮父王!我想杀敌!我不想躲在这里当废物!”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哭音,手中的短匕“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徐妙锦看着眼前这个倔强又迷茫的少年,看着他身上那件可笑又可悲的皮甲,再看看怀中惊魂未定的幼童,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涌上鼻尖。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帮?你拿什么帮?用这把没开刃的玩具?还是用你这身挡不住箭矢的皮甲?高煦,你父王要你做的,是保护好燧儿,是让你大哥安心养病!这才是你现在该做的‘大事’!不是添乱!”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把短匕,塞回朱高煦手中,目光直视着他泛红的眼睛:“想帮你父王?那就先学会如何做个能担得起责任的兄长!把你弟弟…平安带回他母亲身边!” 最后一句,她说得异常沉重,目光仿佛穿透了王府的高墙,投向风雪深处那座孤寂的禅房。
朱高煦握着冰冷的匕首,看着小姨怀中依旧啜泣不止的弟弟,再看看紧闭的殿门内昏睡的大哥,一股从未有过的、沉重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用力抹了一把眼睛,默默走到廊柱边,靠着柱子滑坐下来,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微微耸动。那柄短匕,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硌得掌心生疼。
徐妙锦抱着依旧惊魂未定、小声抽噎的朱高燧,看着角落里那个将自己蜷缩起来的倔强少年,疲惫地闭上了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孩子的哭声和远方战场带来的无形硝烟。这个家,如同狂风暴雨中飘摇的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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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血沃菩提·佛前问心
庆寿寺后山,风雪依旧。
禅房内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黑暗。一盏如豆的油灯在佛龛前静静燃烧,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角落的浓墨,却给静尘师太(徐仪华)跌坐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更加孤寂清冷的轮廓。油灯的光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墙壁上,随着火苗的跳动而微微摇曳,如同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湖。
山下隐约传来的战鼓号角声,如同沉闷的雷鸣,不断撞击着禅房的寂静,也撞击着她强行冰封的心防。白日里道衍那番关于“菩提余温”的诡辩,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王爷心中…非无菩提温存,只是那菩提…早被血痂层层覆盖,尘垢深埋…】
【那一碗药中所盛赤子心光…或为王爷心中…最后一点未被修罗业火彻底焚尽的…余温…】
荒谬!
静尘师太冰封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她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佛龛上那尊低眉垂目的佛像。佛像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慈悲的光晕,仿佛能包容世间一切苦难。她试图从这亘古的慈悲中汲取一丝平静,将山下那血腥的战场、那冷酷的玄甲身影、那咳血的儿子、那碎裂的药碗…统统摒弃于禅心之外。
然而…
【高炽…那碗药…他终究…没有喝下…】
【燧儿…他定是吓坏了…那孩子最是胆小…】
【高煦…那莽撞的性子…不知又惹出什么事端…】
纷乱的念头如同狡猾的毒蛇,不断撕咬着她的禅定。山下每一次稍大的号角声响起,都让她搭在膝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一下。那冰冷帝王的身影,与记忆中那个在魏国公府后花园笨拙地为她折下第一枝早梅、在燕王府产房外焦躁踱步、在得知高炽先天不足时一拳砸裂桌角的青年藩王…重叠、撕裂、再重叠…最终定格在庆寿寺大雄宝殿,他血泪叩拜后瘫倒于血泊、又被玉麟砸中额角的惨烈景象…
【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一个无声的、带着无尽悲凉的疑问,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她强行构筑的心防。
【是命?是天意?还是…他心中那永不满足的…权欲?】
“笃…笃…”
那富有穿透力的木鱼声,再次不期而至,在风雪呼啸中显得格外清晰。这一次,声音并未在门外停留,而是径直穿透了紧闭的禅房门扉,仿佛在房内响起。
静尘师太猛地睁开眼!冰封的眸子里瞬间迸射出凌厉的寒光!
只见禅房中央,不知何时,道衍和尚已盘膝坐于蒲团之上。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僧袍,一手持着光滑的木鱼,另一手捻动着乌沉佛珠。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清癯的面容,古井无波,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阿弥陀佛。” 道衍的声音平和响起,如同古刹晨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抗拒的深邃,“师太心绪不宁,戾气侵扰。贫僧斗胆入内,借佛祖宝地,为这满城生灵…也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