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虽败而不溃，退而不散。”益州低声自语，“‘影流计划’已悄然渗透沿海三州，渔民拒出远海，船工称病停工，更有数十村落自发立碑，誓不纳‘洋谷入祠’。他们不再争理，只造势；不辩真假，只种惧。”
身旁黑袍人禀报：“青州临淄昨夜发生异象，百余名百姓跪伏城隍庙前，哭求‘天罚止于未然’，言海外作物乃‘夺天地之精’，若广种必致旱涝无常。当地县令劝解无效，反被围堵衙门三日。”
“这不是民怨。”益州冷笑，“是精心设计的集体癔症。他们要把恐惧嵌进文化血脉里??让新粮永远背负‘逆天而行’的原罪。”
他起身踱步，目光落在墙上一幅《万禾园全景图》上。那日大典的盛况犹在眼前：陈星亲采玉米，百姓争尝土豆饼，西域使节惊叹可可之妙……可如今，民间风向竟又悄然逆转。街头巷尾开始流传新的谶语：“金穗非粟，紫薯非土，食之者昌，祭之者辱。”甚至连一些寒门学子也犹豫起来，私下称“圣人之道贵在守中，岂可倚赖蛮荒妖物养国？”
“张谦赢了事实，却尚未赢人心。”益州喃喃，“而王越要的，就是这一点缝隙??只要百姓心中尚存一丝疑虑，旧秩序便有喘息之机。”
他提笔写下一道密令：“传令‘影卫七执’，即刻启动‘破妄行动’。目标：摧毁‘影流’传播网络，斩断谣言源头，并策反至少三名‘守旧盟’高层，制造内乱。”
笔锋一顿，他又补上一句：“特别授权张承为东宫特使，持‘龙鳞令’可调动地方驻军协查，凡阻挠垦殖新政者，不论身份，先拘后奏。”
密令封蜡，交由青铜面具使者连夜送往各州。
与此同时，徐州东海郡，一座渔村码头。
月光洒在新建的远洋舰队第三号舰“乘风号”上，铁骨初成，桅杆高耸，宛如巨兽蛰伏海岸。工匠们本应通宵赶工，此刻却三五成群聚在岸边小庙前，听一名白发老巫击鼓诵咒。
“……海有蛟龙王，掌生死之权。昔年商船载琉璃往夷洲，触怒神明，一夜沉没四十八艘，尸浮千里。今造船运妖粮，更胜十倍！若不罢手，血浪滔天，阖村尽灭！”
人群骚动，不少船工面色发白，悄悄后退。监工喝止无效，眼看明日关键铆接工序将被迫中断。
就在此时，一道青影跃上庙台，正是张承。
“诸位父老！”他朗声道，“我知你们敬畏天地，但可曾想过??真正触怒神明的，不是粮食，而是谎言？”
众人一怔。
“你们说这是妖粮？”张承从怀中取出一枚干枯的玉米穗，“那请看，它会喷火？还是化形？它不过是一粒种子，靠阳光雨露生长，和你们田里的粟米一样低头向土，一样养活儿女！”
有人低声反驳：“可巫祝说，吃久了要绝户……”
“那我问你，”张承直视其眼，“你在晋阳的表兄家，去年试种土豆，如今添了几个娃？三个！他说现在顿顿吃饱，媳妇一口气生俩双胞胎！”
哄笑声起。
老巫大怒：“竖子胡言！此乃蛊惑人心！”
“那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吃？”张承猛地撕下一片玉米皮，塞入口中咀嚼，“来啊！当着全村人的面，你我同食三日，看看谁先断子绝孙？”
老巫脸色骤变，转身欲逃。
张承一声厉喝：“拿下！”
两名伪装成船工的影卫冲出，将其按倒在地。搜身之后，竟从其贴身布袋中找出一封密信，上面赫然写着：“事成赏银五百两，由糜氏徐州支库支付”。
“又是糜氏。”张承冷笑道，“打着敬神旗号，行破坏之实。你们供奉的不是神，是他们的钱袋！”
村民哗然。
次日清晨，“辟谣快报”加急版张贴至全郡市集，配有老巫被捕现场画像及口供全文。同时，朝廷宣布：凡参与建造远洋舰的工匠，每人每月增发盐粮五斤、布匹一匹，子女可优先入学“工技堂”，学成后授九品技官职衔。
人心渐稳。
而在荆州江陵，一场更为隐秘的较量正在上演。
守旧盟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太学博士郑玄之孙??郑邈。此人年仅二十八，却已是南疆儒林领袖，素有“清誉第一”之称。王越亲自修书，许以百万钱、万亩良田，诱其撰写《驳拓土令疏》，以“违天时、弃礼本、损民德”三大罪痛斥新政。
郑邈起初拒绝：“吾祖训曰：士不可附逆，尤忌毁民生之政。”
但三日后，他突然改变态度，在稷下讲坛公开演说：“海外作物虽丰，然其根不在华夏，其魂不通祖先。若举国食之，祭祀无粟，宗庙失味，是忘本也！愿以一身清名，谏止此风！”
一石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