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聒噪如沸,金砖地面蒸腾着灼人的暑气,蟠龙金柱上盘绕的五爪金龙鳞甲在炽烈的日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晕。
殿内死寂,唯闻更漏滴答,声声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丹陛之下,群臣鹄立,汗透重衣,目光却如芒刺般聚焦于御阶之前——秦王陈太初,一身半旧的靛青直裰,未佩玉带,未着蟒袍,只腰间悬着那枚古朴的玄龟墨玉佩,身影挺拔如孤峰,却透着一股与这金碧辉煌殿堂格格不入的、冰封般的沉寂。
赵桓端坐蟠龙宝座,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蔽了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忌惮、猜疑、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冰冷的螭首,声音刻意放缓,带着一种近乎虚伪的温和:“秦王…归京辛苦。开德府…可还安好?”
“托陛下洪福。”陈太初声音平稳无波,如同深潭,“阖府安泰。老父…亦康健。”
他微微抬首,目光穿透冕旒珠帘,与赵桓的视线短暂相撞。
那眼神深不见底,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却让赵桓心头猛地一悸!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冰锥刺穿!
“倭国使团…觐见多日。”赵桓强自镇定,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为难,“其使平清盛…桀骜不驯!言语间…多有不敬!更兼其所献‘八幡雷’火器…精妙异常!枢密院诸卿…皆言其形制…似曾相识!朕…思来想去…”
他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陈太初,“唯秦王…曾掌枢密,督造火器!更兼…通晓四夷!此事…非秦王…莫属!”
“臣…遵旨。”
陈太初躬身,声音依旧沉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他目光扫过阶下秦桧那张竭力掩饰却依旧难掩得瑟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七月初十,礼宾院鸿胪寺驿馆,瀛洲阁。
阁内熏香浓烈,却压不住那股弥漫的、混合着海腥、皮革与某种奇异硫磺气息的异域味道。
倭国正使平清盛一身玄色“直垂”,外罩绣有狰狞“扬羽蝶”家纹的墨色“羽织”,盘膝坐于主位矮几后,腰挎长短双刀。
他身后,数名身着“胴丸”皮甲、眼神凶戾如鹰犬的武士按刀肃立。
阁外,宋军甲士林立,刀戟森然。
陈太初一身素青常服,未带随从,缓步而入。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平清盛那张黝黑如铁、带着野性征服欲的脸庞,以及他身后武士腰间那柄形制古怪、鲨鱼皮鞘上镶嵌鬼面浮雕的“八幡雷”火铳。
“秦王殿下!”
平清盛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声音洪亮,带着刻意模仿的谦卑与骨子里的桀骜,“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他汉语生硬,却字字清晰。
“平使君。”陈太初微微颔首,撩袍落座于客位。
侍者奉上清茶,他指尖捻起茶盖,轻轻拨弄着浮沫,动作从容不迫。
“使君远来辛苦。不知…对我大宋风物…可还习惯?”
“贵国…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平清盛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尤其…这汴梁城!繁华…远胜我平安京百倍!”
他话锋陡转,眼中精光爆射,“只是…不知贵国…对我倭国‘八幡雷’…观感如何?此铳…可还入得王爷法眼?”
陈太初端起茶盏,啜了一口,目光落在平清盛腰间那柄火铳上:“形制精巧,激发迅捷。确非凡品。”
他声音平淡,“只是…此铳激发火帽所用秘药…硝石提纯之法…似非倭国所长。不知…使君…从何处习得?”
平清盛瞳孔骤然收缩!
脸上那丝刻意堆砌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死死盯着陈太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要从中窥探出什么!
阁内空气瞬间凝滞!
他身后武士的手,无声地按上了刀柄!
“王爷…慧眼如炬!”平清盛猛地大笑,笑声干涩如砂纸摩擦,“此秘方…乃我倭国‘天照神宫’不传之秘!岂是…轻易可学?”
他话虽如此,眼神却闪烁不定。
陈太初放下茶盏,指尖在光滑的紫檀几面上轻轻一叩:“天照神宫?”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本王…倒想起一位故人。”
他抬眼,目光如电,直刺平清盛眼底,“高丽…朴承嗣!”
“朴…承嗣?!”平清盛浑身剧震!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脸上的肌肉瞬间扭曲!
眼中爆射出骇人的、混杂着惊惧与怨毒的光芒!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身后武士更是气息陡变,杀气如实质般弥漫开来!
“朴大师!”平清盛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激动,“乃…乃我倭国…国师!天皇陛下…亲封‘护国明王’!其…其神机妙算!助我大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