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利科干瘦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打,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捂住嘴,浑浊的眼珠凸起,那眼神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信仰崩塌般的剧痛和茫然。
庞贝根本懒得回头看一眼他们精彩的反应。水流声停了,他还夸张地抖了抖,才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物,系上腰带,仿佛刚才只是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
那股新鲜的腥臊味道却顽固地弥漫开来,挑衅般地缠绕在古老的熏香气味里,迅速成为教堂内另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主角。长老们喉头滚动,努力压抑着翻涌的胃液。空气中某种维系着体面、约束着兽性的无形之弦,被庞贝这极致无礼和粗鄙的行为,彻底扯断了。
饥饿像无形的蛆虫,在接下来的日子中,毫不留情地啃噬着每一个人。
三天……然后四天……
宏伟的彩绘玻璃过滤了外界的阳光,让投入的光线也变得浑浊无力。
教堂内部的气息愈发复杂难闻。最初的争执声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虚弱得只剩下断续的干嚎和恶毒的诅咒。
维托里奥庞大的身躯彻底陷进宽大的橡木椅中,脂肪仿佛失去支撑的重量,垮塌下来。他像一头搁浅垂死的巨鲸,每一次沉重的喘息都带着粘稠的呼噜声和痛苦的气泡音,胸前昂贵的丝绒襟巾因汗水与挣扎而变得肮脏皱巴。汗水在他浮肿灰败的脸上蜿蜒流下,留下道道油腻的印迹。他曾经慷慨激昂的竞选誓言,如今只剩下破碎的气声和不成调的呻吟。
老卡尔洛则蜷缩在祭坛冰冷的台阶旁,双手痉挛般地抓挠着自己灰白的稀疏头发,嘴唇龟裂渗出血丝,布满老人斑的枯瘦手臂神经质地颤抖着。
他浑浊发黄的眼珠时而茫然地盯着头顶圣像空洞的眼窝,时而惊恐地扫视着空旷的、只有灰尘飞舞的空间,仿佛那里隐藏着无形的索命恶灵。“……水……”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干涸的舌头像是粘在了上颚,“……吃的……给我……”近乎呓语,每吐出一个字都需要耗费莫大的力气。
恩利科则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标本植物,依旧顽固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尽管那身考究的西装早已布满污渍和褶皱。
他深陷的眼窝黑得吓人,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神时而锐利地射向角落里的庞贝和弗罗斯特,时而又因体力不支而涣散飘忽。支撑他挺立的或许只剩那点对权势最后的执念。
马可长老的神经质则被饥饿放大到了极致,蜷缩在离众人稍远的地板上,把身体缩成一小团,细瘦的胳膊紧紧抱住膝盖,偶尔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啮齿类动物般的啜泣。
角落里的情形却呈现出诡异的对比。那张光秃长椅上的庞贝,状态明显好得多。虽谈不上容光焕发,眼神依旧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懒散和洞察一切的微嘲。最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能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摸索着,掏出几粒小小的——甚至有些焦边的——坚果。他看了看,丢了一颗进自己嘴里,旁若无人地嚼得咔嚓作响。
声音吸引了弗罗斯特的目光。那根他随身携带的古巴雪茄依旧夹在指间,只是烟丝显得略微干瘪。弗罗斯特银灰色的眸子扫过庞贝和他手上的坚果,眼神依旧冷静得像冰湖深处的水。
下一刻,庞贝手腕随意地一扬——一道小小的、棕黑色的抛物线穿过混浊滞重的空气,精准地落向弗罗斯特的方向。
弗罗斯特指尖微动,接住那粒烤焦的坚果。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而干脆地放进了嘴里,同样发出了轻微的咀嚼声。
“还不错。”弗罗斯特的声音嘶哑干涩了许多,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但语调异常平稳。他再次看向庞贝,用眼神传达着某种无需言语的讯息。随即,他也慢慢探手入怀——这个动作本身在当下就显得极其奢侈——竟从西装内侧口袋取出两支尚显硬挺的雪茄烟。
他挑出其中一支,干燥的深褐色茄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油光。弗罗斯特拿起这支烟,朝着庞贝的方向,手臂抬起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示意高度,轻轻晃了一下。
隔着昏昧的光线与弥漫的异味,两人目光短暂地、无声地交汇了一瞬。庞贝唇角极细微地向上扯了扯,幅度小到几乎难以察觉,是一种心照不宣的表情回应。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弗罗斯特就将这支珍贵的雪茄稳稳地向庞贝抛掷过来。
坚果与雪茄的传递,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在七双被饥饿折磨得濒临疯狂的眼睛注视下,无声地完成了一次利益交换与临时的结盟宣告。
空气似乎又沉重了数分,长老们的目光被这场景牢牢攫住,绝望混合着难以置信的怨毒。老卡尔洛喉咙里的呜咽戛然而止,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支雪茄在空中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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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焦糊与薄荷混合的特殊香气开始在封闭的教堂里弥漫开来,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炫耀与宣告,无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
时间缓慢地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