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当身着盛装的两人再次穿过那窄小的店门,重新站在不甚明亮的街灯下时,喧闹的夜市早已被抛在身后那条灯火通明的主街。这里是深巷尽头更深的幽暗,只有远处隐约的霓虹在墙头投下变幻的光影。风掠过,带来夜露的微凉。
夏弥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泛起轻松欢快的笑意。她提起沉甸甸的裙摆,在原地轻盈地转了个圈。那正红色的裙裾如水波般荡开,金绣的凤凰展翅欲飞。顶上的小金冠随着她的动作颤动,簪花上的细珍珠摇曳生光。“好看吗?”她仰着脸,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等待夸奖的期许。
楚子航站在她身旁,玄青的袍袖在夜风里轻轻拂动。他看着她盛装下娇艳如花的容颜,目光在她眉宇间停驻。他微微颔首,很认真地回答:“好看。”声音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
“我就知道师兄眼光好!”夏弥笑了,带着一种得逞的小得意,主动拉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指习惯性地微微蜷了一下,随即舒展开,任凭她柔软微凉的手指将他紧握。那份熟悉的、属于他特质的微暖体温透过指掌传来,奇异地安抚了夏弥那因为踏入完全陌生的历史角色而产生的些许虚幻感。
“走!”她拉着他,向这僻静深巷更暗的方向迈步,“找个清静地方先坐坐……这身衣服在人群里可太招摇啦!”
楚子航被她牵着,脚下步履沉稳,与她并肩而行。沉重的绸缎在走动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响,金线绣纹在幽暗里捕捉着极其微弱的光源,时隐时现。他们没入更深邃的暗巷,宛如被吸进了水墨画里留白的一角。身后的市声越发遥远缥缈,只剩眼前高墙夹出的狭窄墨色天空和脚下不甚平整的古老石板路。
谁也没留意到,脚下的石板上刻着模糊的凹痕,像是岁月风干的印记,又像某种早已失传的阵纹。一步踏过,空气无声震荡,似有风铃声起于九幽之外。
巷子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小型的开放街心公园,在城市稠密的楼群间侥幸保留下来的一片绿意。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有石板小径,花坛里种着低矮的常绿灌木,几张颜色黯淡的长木椅散落在幽暗角落。
更深处是精心修剪却缺乏打理的草坪,黑沉沉的向夜色里延伸。一盏孤零零的老式白炽灯挂在路牌杆上,投下昏沉如雾的光团,蚊虫在光晕中盲目飞舞。
四周安静异常。隔了老远的车声人声仿佛沉入了水底,唯有微风掠过树叶时,发出几不可闻的窸窣。
“就是这儿了!”夏弥满意地拉着楚子航走向最近的长椅,毫不顾忌地坐下,长长松口气。厚重的裙裾在木椅上铺开,像一朵黑夜中盛放的红莲。
楚子航却未立刻落座。他无声地扫视着这片小小的、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梧桐树叶静止如剪影,灌木的影子纹丝不动,连虫鸣都彻底消失了。
不是静谧,是死寂。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气毫无预兆地从脚下升起,顺着脊椎无声地向上攀爬,带着沉重的压力碾过全身每一根神经。这不是凉意,这是……凝固。空气沉重得像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要花费额外的力气才能把胸膛撑开。
几乎是同时,夏弥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消失,身体瞬间绷紧,瞳孔在昏沉的光线下猛然收缩了一下。她也感受到了!比他的感知更加清晰和直接,那是一种源于血脉根源的剧烈震鸣——对古老空间壁垒被扰动的绝对警觉!龙王级别的力量本能在疯狂示警!
来不及做任何交流,甚至来不及一个眼神的交换,两人同时动作!
楚子航的身体仿佛一张瞬间绷紧到极限的强弓,右手闪电般探向腰侧!入手却是冰凉沉重的丝绸和金属束带——他的刀并没有在身上!心念急转间,一股凶戾、灼热的火焰却抢先一步自他灵魂深处的另一个位置咆哮着燃烧起来!金色——狂暴而纯净的金色光芒,如同液体般自他瞳孔深处汹涌喷薄!仿佛一轮微型的太阳在他眼眶里骤然引爆!高温的气浪虚影升腾扭曲!暴怒的君王被激怒了!
另一侧,无声无息、却同样恐怖的领域自夏弥脚下刹那铺开!如同滴入清水的墨,疯狂晕染瞬间覆盖了身周十几米方圆的草坪和石板!无声的尖啸在人类听觉之外轰然震荡。
她脚下坚实的草坪和泥土瞬间扭曲、沸腾!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疯狂撕扯揉捏,无数深达数米的裂缝在她四周纵横蜿蜒!空间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呻吟!那是海拉的绝对领域!她微微扬起下颌,琥珀色的眼瞳深处,暴戾与神性的金光在疯狂交替、燃烧!
两人严阵以待,力量如渊如狱,瞬间将这个小小公园角落化作了风暴核心。然而,预期中的狂暴攻击并没有降临。
当那足以扭曲现实世界空间的恐怖波动缓缓平息下来,视野里那片普通的城市公园夜景,像是融化的蜡像般溶解、剥落,显露出了其骇然的内核——
天彻底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