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梨衣怔怔地看着那页被涂得乱七八糟的纸。她的目光从那个傻笑的“Sakura”火柴人,移动到“哥哥”火柴人,再到那群奇形怪状的“伙伴”们,最后,又落回到路明非那张因为急切而涨红、写满了真诚(和一点点傻气)的脸上。
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却无法模糊路明非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肯定。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锅底咕嘟咕嘟的翻滚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都消失不见。
许久,绘梨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缓缓地抬起手,不是去拿笔,而是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纸页上,那个路明非标注的“Sakura”的名字。指尖传来纸张微糙的触感。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路明非。
没有微笑,没有眼泪。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懵懂和一丝疏离的琉璃色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极其坚固又极其脆弱的东西,在路明非笨拙而炽热的宣言中,被轻轻地、温柔地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从缝隙中悄然透出,点亮了沉寂已久的深潭。
她拿起笔,在那幅拥挤的火柴人涂鸦旁边,很慢很慢地写下:
“嗯。”
只有这一个字。但力透纸背。
路明非看着那个“嗯”字,长长地、无声地舒了口气,仿佛刚刚打了一场硬仗,后背竟渗出了一层薄汗。他抹了把脸,咧开嘴,露出一个如释重负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霓虹的光芒被厚重的窗帘阻隔,只留下几道模糊的光痕。套房内,暖黄的睡眠灯驱散了角落的黑暗,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火锅香气和铅笔的木质气息。
绘梨衣抱着那个巨大的皮卡丘抱枕,蜷缩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她刚洗过澡,换上柔软的纯棉睡裙,湿漉漉的红发披散在肩头,散发着清新的水汽。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拿起游戏手柄,而是翻开了那个兔子笔记本,就着睡眠灯柔和的光线,握着铅笔,一笔一划地写着。
“04.15,和Sakura在酒店。”
“打游戏,Sakura很弱。好玩。”
“看了迪士尼的书,很大,很亮。Sakura说两天后去。”
“吃了火锅。Sakura画画,很乱。”
“世界…Sakura说,喜欢我的人有。”
写到这里,她的笔尖停住了。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静谧的阴影。她似乎在努力回忆着路明非当时那番急切又混乱的话语,回忆着他画下的那些包围着她的、歪歪扭扭的火柴人。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动笔,字迹比之前更加用力:
“Sakura,很好。”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合上笔记本,将它和铅笔一起珍重地放在枕头边。然后,她伸手将那个印着酒店logo的帆布手提袋拉到身边,在里面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包装还没拆封的、穿着粉色裙子的泰迪熊玩偶——同样是魔鬼准备的“物资”之一。她拆开包装,将柔软的泰迪熊抱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熊的头顶,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安心的弧度,沉入了梦乡。
另一边的卧室里,路明非却毫无睡意。他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PS5手柄,眼神却没有聚焦在屏幕上。游戏界面停留在选人画面,草薙京的头像孤零零地亮着。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绘梨衣写下“世界不喜欢我”时那低垂的眼帘和紧绷的侧脸,回放着自己那番语无伦次却发自肺腑的“宣言”,回放着最后她落笔的那个沉甸甸的“嗯”字。
一种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鼓胀着,酸涩又温热。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便签纸和酒店提供的圆珠笔。笔尖悬停在纸页上方,犹豫了片刻,然后落下:
“世界很温柔。”
字迹有些潦草,带着主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
写完,他盯着这五个字看了几秒,像是确认,又像是某种宣告。然后,他随手将这张便签纸贴在床头的软包墙壁上。
暖黄的灯光下,那张小小的白色便签,像黑暗里悄然亮起的一颗微星。路明非的目光在那五个字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关掉了睡眠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窗缝透入的微光勾勒出他躺下的轮廓,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而在遥远的源氏重工顶层,源稚生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脚下是东京不眠的璀璨灯海。他指间夹着的烟已燃尽大半,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屏幕上辉夜姬的搜索界面不断滚动着数据流,每一行“未发现目标”都像冰冷的针,刺在他疲惫的神经上。
夜色沉沉,将两个空间、两种心绪分隔开来。一个在温暖的静谧中沉淀着初生的信任,一个在冰冷的焦虑中承受着煎熬的等待。无形的丝线悄然连接,命运的齿轮在寂静中缓缓转动,等待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