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端起茶杯,指尖感受着白瓷温润的弧度。茶汤清亮,映出她沉思的眉眼。
弗罗斯特态度的转变如此彻底,她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并未完全松懈,但紧绷的神经确实在这片葡萄藤的荫蔽下舒缓了许多。
她垂眸,轻轻吹散热气,小啜了一口。清鲜甘醇的茶汤滑过舌尖,带着泉水的微甘,仿佛也涤荡了连日来的阴霾和疑虑。她抬眼,对上弗罗斯特的目光,嘴角弯起一个真实的、浅浅的弧度:“很香。谢谢叔叔。”
“好喝就多喝点。”弗罗斯特脸上漾开笑意,眼角的皱纹如同被风吹开的湖面涟漪。他又给凯撒倒了一杯,然后才给自己斟上。
他端起杯子,没有像品评顶级红酒那样晃动杯身,只是低头深深嗅了一下那升腾的香气,然后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着咽下。“舒服!”他放下杯子,发出惬意的叹息,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起伏的葡萄园。阳光落在他花白的鬓角,折射出几缕银光。“比在那些镶金边的会议室里,对着报表喝那些没滋没味的玩意儿强太多了。”
凯撒端着茶杯,指腹摩挲着杯壁细腻的纹理。他看着弗罗斯特晒成红铜色的侧脸,看着他眉宇间卸下重担后的松弛,看着那双曾经只倒映着权力版图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葡萄藤蔓的绿意和午后阳光的暖色。
父亲庞贝在墓园崩溃的恸哭与弗罗斯特此刻的平静安然,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
加图索家族这艘巨轮内部汹涌的暗流,似乎被隔绝在了这片葡萄园之外。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葡萄园……打理起来辛苦吗?”这问题寻常得近乎笨拙,却正是他此刻最真实的困惑。
弗罗斯特收回目光,看向凯撒,眼中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辛苦?”他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揪下一颗丢进嘴里,汁水染紫了他的指尖,“比在罗马跟那群老狐狸勾心斗角轻松多了!至少葡萄藤不会撒谎,不会背叛。
你给它阳光雨露,给它修剪枝桠,它就老老实实给你结出果子来。”他用沾着葡萄汁的手随意抹了抹嘴角,动作带着农人的粗犷,“看着这些小家伙一天天长大,变紫……那种实在,是报表上的数字给不了的。”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凯撒,变得深邃起来。“凯撒,家族……很重要。”他的语气沉缓下来,带着岁月的重量,“但有时候,你得知道什么时候该把它暂时放下。就像这片葡萄园,”他指了指四周,“它也是加图索家的产业,但它现在是我的葡萄园。在这里,我是弗罗斯特,一个种葡萄的老头,不是什么代理家主。”
他的话语平淡,却像一颗投入凯撒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波澜。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他,身份的重负可以暂时卸下?还是在暗示家族的责任终究无法逃避?
诺诺安静地剥着葡萄,紫红的汁液染红了她的指尖。她将剥好的一颗晶莹果肉,自然地放进凯撒面前的碟子里。
这个小小的动作无声无息,却像一道暖流注入凯撒有些纷乱的心绪。他看向诺诺,她微微偏着头,几缕红发垂落颊边,阳光在她发梢跳跃。
她似乎并未过多纠结弗罗斯特话中的深意,只是沉浸在这难得的、没有硝烟味的宁静里。凯撒紧绷的肩膀悄然放松,他拿起那颗诺诺剥好的葡萄,放入口中。清甜在舌尖炸开,驱散了最后一丝滞涩。
“卢卡!”弗罗斯特忽然朝农舍方向喊了一声。很快,老花匠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放着一个醒酒器和几只干净的高脚杯。醒酒器里盛着深红宝石般的液体。“尝尝这个,”弗罗斯特眼中带着一丝骄傲,亲自拿起醒酒器,将酒液注入杯中,“去年酿的,第一批。算不上什么好年份,但……是我亲手种的葡萄,亲手酿的。”他将酒杯分别递给凯撒和诺诺。
深红的酒液在杯中摇曳,挂杯厚重,散发出黑莓、李子和一丝橡木桶带来的烟熏气息。凯撒端起杯子,轻轻晃动,酒液在杯壁上留下瑰丽的痕迹。他低头轻嗅,复杂的香气涌入鼻腔。没有庞贝珍藏的那些顶级酒款的华丽与繁复,却多了一种原始而真实的力量感,如同这片土地本身。他啜饮一口,酒液滑过舌尖,单宁强劲却并不粗糙,带着成熟的黑色水果风味和一丝野性的矿物感,余味悠长,带着淡淡的香料气息。
“怎么样?”弗罗斯特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像个等待老师点评的学生,全然不见昔日家主的威严。
凯撒细细品味着口腔里残留的复杂滋味,这酒像极了眼前的弗罗斯特——褪去了浮华与矫饰,露出了被岁月和阳光打磨后的粗粝本真,内里却蕴含着沉淀后的力量与未曾熄灭的骄傲。他认真地点点头:“有力量,很真实。像这片土地。”
弗罗斯特闻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笑容里带着纯粹的满足和释然。他举起自己的酒杯:“敬土地!敬葡萄!也敬……”他目光扫过凯撒和诺诺,声音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