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格……”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岩石,那刻意维持的轻快、风流、玩世不恭,在这一声呼唤里碎得干干净净。他抬起手,似乎想触摸墓碑上的名字,指尖却在半空剧烈地颤抖起来。“我……带孩子们来看你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血淋淋的棱角。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凯撒长大了,比我高,比我壮实……他很好,真的很好。”
泪水毫无征兆地冲出了他的眼眶,顺着他深刻的法令纹汹涌而下,砸在脚下的青草上,洇开深色的斑点。这位神王,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无助恸哭。“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姑娘。叫诺诺,陈墨瞳。她很勇敢,也很……聪明。”他哽咽着,提及诺诺时,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愫——有认可,有无法消弭的沉重,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怆。
“薇格,我的薇格……”庞贝终于伸出手,掌心紧紧贴在冰冷的墓碑上,仿佛想汲取早已消散的温度。“我好想你……每一天,每一刻……”他高大的身躯彻底垮塌下来,额头抵着坚硬的大理石,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破碎而绝望。那是积压了无数岁月的痛苦和孤独的彻底决堤。
阳光依旧炽烈,蝉鸣阵阵,但这片小小的墓园里,只剩下一个男人对亡妻泣血般的告白和无法挽回的悔恨。
凯撒看着父亲剧烈颤抖的背影,看着那从未在人前展露的脆弱和绝望,胸中翻涌的愤怒和质疑,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一点点软化、剥落。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父亲那些风流荒唐的表象之下,埋葬着怎样一片深不见底的、名为古尔薇格的废墟。
良久,庞贝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只剩下肩膀偶尔的抽动。他直起身,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重新挺直脊背。
他转过身,脸上泪痕纵横交错,冰蓝色的眼睛红肿,却带着一种近乎虚脱后的平静。他看着凯撒,目光复杂难辨,最终落在凯撒和诺诺交握的手上。
“去看看弗罗斯特吧。”庞贝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替我……也替你们自己。他……一直都很爱你。”
他最后的目光在诺诺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没有了杀意,却沉淀着一种更深沉、更宿命般的悲哀,仿佛在无声地预演着某种无法逃避的结局。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自己则缓缓地、缓缓地重新转过身,面对着那座白色的墓碑,留给凯撒和诺诺一个凝固的、被悲伤彻底压垮的背影,仿佛要与这片埋藏着他所有过往的土地融为一体。
汽车驶离了祖宅所在的丘陵地带,沿着蜿蜒的乡村公路前行。阳光变得慵懒,空气中弥漫着葡萄藤特有的清甜气息和泥土被晒暖的味道。
凯撒紧绷的神经在这样舒缓的节奏中,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诺诺靠着车窗,看着窗外大片大片起伏的葡萄园,如同绿色的海洋,藤蔓整齐地攀爬在支架上,饱满的葡萄串在叶间若隐若现,泛着紫水晶般的光泽。
“弗罗斯特叔叔……真的在种葡萄?”诺诺轻声问,打破了沉默。她很难将记忆中那位永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加图索家代理家主,与“种葡萄的农民”联系起来。
凯撒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点自嘲:“权力倾轧里的失败者,总得找点事做。远离罗马,是他最好的选择。”他语气平淡,但诺诺听出了其中一丝复杂的意味——并非全然幸灾乐祸,也并非同情,更像是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弗罗斯特曾是他权力道路上最大的障碍和冰冷的规则制定者,如今却成了葡萄园里的隐士。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朴素农庄的木质栅栏外。没有守卫,没有森严的大门,只有几栋被葡萄藤爬满外墙的石砌农舍,院子里随意摆放着陶罐和农具,一只肥硕的花猫在阳光下慵懒地舔着爪子。一个穿着沾满泥点粗布背带裤的身影,正弯着腰,在一排葡萄藤前忙碌,草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凯撒少爷?”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老花匠卢卡从工具棚探出头,惊喜地放下手中的修枝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快步迎上来。
他是为数不多跟随弗罗斯特从罗马到这里的老仆。“还有诺诺小姐!快请进!老爷在园子里呢!”卢卡的笑容质朴而温暖,眼角的皱纹像揉碎的阳光。
凯撒点点头,和诺诺一起走向葡萄园。听到脚步声,那个弯腰的身影直起身,摘下草帽。是弗罗斯特·加图索。凯撒和诺诺都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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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弗罗斯特,与记忆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