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泽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那双深邃的黄金瞳平静地注视着白王眼中翻腾的痛苦风暴。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他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不是因为我想审判你。创世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连同那份沉重的权柄和……原罪。”
他轻轻摊开一只手,掌心向上,仿佛在展示某种虚无:“我和哥哥,早已不是坐在世界树之巅,维系秩序雏形、引导生命火种的那个‘我们’了。那份职责,那份力量,连同那注定孤独的位置,在龙族文明因你们的内战而彻底崩溃、在‘源初之蚀’的阴影险些因权柄失控而卷土重来之际……就被我们亲手‘剥离’了。”
“剥离?”白王嘶哑地挤出两个字,眼中的痛苦风暴被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这个词语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神明的权柄,也能像脱衣服一样剥离?
“是的,剥离。”路鸣泽的指尖在虚空中轻轻划过,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仿佛在触摸无形的伤痕,“就像卸下背负了亿万年的枷锁。那份力量太沉重了,它要求绝对的理性,绝对的公正,绝对的……无情。它要求我们为了维系更大的秩序雏形,必须眼睁睁看着你们在自由意志下走向歧途,承受你们彼此造成的苦难,哪怕心如刀割也必须沉默。因为每一次干预,都是在亲手破坏我们存在的基石——自由意志的契约。”
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尼伯龙根的壁垒,看到了久远时光前那撕裂灵魂的一幕:“看着你们,看着黑王在恐惧中筑起铁幕,看着你在野心中点燃战火,看着无数生命在你们掀起的狂澜中哀嚎湮灭……我们承受的反噬,足以撕裂星辰。沉默,不是冷漠,小白。那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
路明泽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万载沉淀下来的、深入骨髓的疲惫:“所以,我们选择了放手。不再做那高高在上的、背负着原罪与枷锁的‘神’。我们剥离了那份创世的权柄,当然那份力量需要一个载体,小黑继承了他,只作为载体而已,让这个宇宙的生命,真正地去走自己的路,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无论辉煌,还是毁灭。”
他看向白王,目光锐利起来:“现在的我们,只是路明非和路明泽。一个衰小孩,和一个……嗯,比较喜欢享受生活的魔鬼。”他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弧度,“我们不再有义务去维系什么宇宙秩序,不再需要为了所谓‘大局’而牺牲个体。那份沉重的、沾满血腥的‘公正’,我们不要了。”
路明泽的手伸向矮几上那碟深红色的霜糖浆果,拈起一颗,却没有吃,只是放在指尖轻轻捻动,鲜红的汁液染上他的指腹,如同凝固的血滴。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变成了冷酷的旁观者。恰恰相反,正因为放下了‘神’的枷锁,我们才真正看清了生命的价值——每一个个体的价值。无论他是高高在上的龙王,还是苍白宫殿里那个浑身溃烂、朝不保夕的灰鳞小女孩。”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白王:“保护每一个挣扎求存的子民——你的子民,那些在苍白宫殿里苟延残喘的遗民,那些被你和黑王的战争、被龙族万年来的倾轧所波及、所遗忘的生命——这才是现在的‘我们’,路明非和路明泽,此刻的选择。”
路鸣泽的另一只手轻轻拂过桌面。一点微光闪过,一枚徽章凭空出现在胡桃木桌面上,就在那本《源初之蚀》旁边,在白王之前因情绪激动而捏拳时,指甲在桌面留下的一道细微划痕旁。
那徽章造型简洁而有力: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一股如流动的熔金,炽热而威严;一股如深邃的星辰,冰冷而浩瀚——彼此交缠、旋转,最终在中心完美地融合成一个稳定的环。环内没有任何象征种族或权柄的图腾,只有两个以最纯粹精神力量镌刻的、散发着淡淡辉光的通用语单词:
All In Love。
(大爱同盟。)
徽章静静地躺在深色的胡桃木上,靠近那道象征白王失控的划痕。熔金与星辰的光辉在静谧的空间里无声流淌,没有惊天动地的宣言,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足以抚平伤痕的力量。
“大爱盟的核心宗旨,人龙和谐只是表象。”路明泽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烙印在白王混乱的思绪里,“内核是‘All In Love’——倾尽所有,只为守护每一个值得存在的生命,无论其出身、种族,或背负着怎样的过去。这是剥离了神明权柄后,我们为自己选择的道路。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裁决者,而是……挣扎求存的生命洪流中,一个愿意伸出手的同行者。”
路明泽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窗外并非真实世界的景象,而是一片无垠的、深邃宁静的星海。亿万星辰如同碎钻镶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