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泽对周围的混乱视若无睹。他的目光落在路明非颈间那点细小的伤口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出手,白皙的指尖萦绕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温润生机的淡金色光芒,轻轻拂过那道血痕。
路明非没有躲闪。那点皮外伤在路鸣泽的力量下瞬间愈合,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被白王的利爪威胁过。
“小白这一下,虽然被拦住了,但杀意是真的。”路鸣泽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慵懒,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凝重,“哥哥,看来他是真的恨透了我们。这个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路明非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抬起那只染着自己鲜血的手,目光落在掌心那半凝固的血迹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粘稠的暗红,仿佛在感受着血液的温度和其中蕴含的……某种联系。
“他恨的,有错吗?”路明非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路鸣泽,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困惑。万年前的画面依旧在他脑海中翻腾,那些绝望的眼神,那些堆积的白骨,与今日这苍白宫殿里枯槁的遗民、纯白仓库中的血腥饕餮重叠在一起,构成一幅绝望的轮回图景。
路鸣泽脸上的慵懒表情淡去了。他沉默了几秒,熔金的瞳孔中倒映着路明非染血的掌心。
“错?”小魔鬼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近乎残酷的冷静,“站在他的立场,站在那些被囚禁、被折磨、被遗忘万年的生命的立场,他恨得理所当然,恨得天经地义。他们的苦难是真实的,他们的愤怒是真实的。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那场万载悲剧的源头,是冷漠的看客,是渎职的创造者。这份恨意,没有错。”
他顿了顿,话锋却陡然一转,如同冰冷的锋刃:“但是,哥哥,站在世界树之巅,站在天秤之上……我们的沉默,我们的‘不作为’,同样没有错。自由意志一旦赋予,其衍生的因果链便如同星辰运行的轨道,强行干涉,只会引发更可怕的连锁崩塌。小白的恨意没有错,我们的选择,同样没有错。”
“错的……”路鸣泽的目光扫过这片污秽绝望的尼伯龙根,扫过那些枯槁的身影,“或许是这命运本身?又或许,这本就是‘自由’与‘创造’必然携带的、无法剥离的诅咒?”
路明非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掌心的伤口被挤压,一丝新的血珠渗出,染红了指尖。诅咒?无法剥离?难道这万载的血泪,这白王刻骨的仇恨,就是他们创造生命所必须支付的代价?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死结?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创造与毁灭,自由与苦难,守护与漠视……这些庞大的命题像沉重的锁链,缠绕着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那现在呢?”路明非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抬起头,看向路鸣泽,也看向这片属于白王的新尼伯龙根。
路明泽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现在我们又不是神,随心所欲就是了,小白也挺可怜的,我会好好开导他的。”
路鸣泽目光落在纯白仓库里那些依旧在疯狂撕扯生鱼的遗民身上。饥饿暂时被满足,但深入骨髓的毒素和万年囚禁带来的精神创伤并未消失。他们身上溃烂的鳞片,病态的肤色,空洞麻木的眼神,无不昭示着这个族群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的子民?”路鸣泽唇角勾起一丝意义不明的弧度,“小白把他们藏在这里,用你的‘骨烬余辉’苟延残喘,用我的‘净尘之焰’强行拔除部分毒素……但他自己都如丧家之犬,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又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希望?”
他转向路明非,眼神变得深邃:“哥哥,小白的问题,根源在于他无法接受自己作为‘被造物’的身份,无法接受那场失败带来的后果,更无法接受我们‘高高在上’的规则。他的心,还被困在万年前的战场,被困在那个被黑王碾碎的白皇帝幻影里。只要他一日无法跨越这道心障,他就永远无法真正带领他的族群走出泥潭。放心,我会好好开导他。”
路明泽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一道新的空间门扉无声无息地在苍白宫殿的中央展开。门内不再是翻滚的黑暗,而是一片深邃宁静的星空景象,点点繁星如同碎钻般闪耀,散发着安详的气息。
“至于这里,”路鸣泽看向楚子航、老唐、源稚生,以及被楚子航护着的夏弥,“该离开了。他们也是我们的子民,这里不该是战场。小白留下的烂摊子……”他瞥了一眼纯白仓库的方向,“这里我会接手,现在我们又不是神,自然没必要遵循以前的规定,而且我们大爱盟,核心宗旨不就是人龙和谐吗,就从这里开始!”
路明非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充满污秽与绝望、却又承载着白王最后一丝挣扎的苍白囚笼。他看到了纯白仓库里,那个之前为他涂抹血污的灰鳞小女孩,此刻正抱着一块比她脸还大的鱼肉,茫然地抬起头,望向白王消失的方向,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他的手指再次蜷缩了一下,掌心的伤口传来细微的刺痛。
创造者的血,造物者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