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由楚子航亲自背负着,路明非出现在舱门口。他依旧闭着眼,头无力地靠在楚子航肩颈处,面容苍白,仿佛只是沉睡。深灰色的学院制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衬得他身形有些单薄。
就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楚子航背上的路明非,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接着,他的手指,搭在楚子航肩头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苏醒的滞涩感,蜷缩了一下。
楚子航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赤金的竖瞳骤然收缩,猛地侧头看向自己肩颈处那张沉睡的脸。
夏弥的脚步也停了,青色的风旋在她周身骤然凝滞。老唐、朱伯元同时转头,目光如电!绘梨衣的小手一下子抓紧了夏弥的衣角,赤红的眼眸瞬间睁大,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
码头上,上千双眼睛死死盯着这突如其来的停顿。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路明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对抗某种沉重的束缚。然后,在楚子航紧绷的肩背上,在全世界混血种代表的屏息凝视下,那双紧闭的眼睛,缓缓地、一点点地睁开了。
初时,眼底还带着沉睡的迷茫与雾霭,像是蒙尘的琉璃。但很快,那层迷蒙迅速褪去,如同乌云散尽后的晴空,露出其下深邃如星渊的纯黑。没有金光暴涨,没有威压外泄。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那黑暗并非空洞,而是蕴藏着无法言喻的厚重与静谧,如同宇宙诞生之前的基点。
他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扇动,动作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
目光缓缓移动,扫过楚子航近在咫尺、写满震惊与某种更深沉情绪的脸,扫过夏弥、老唐、朱伯元、绘梨衣那一张张屏息凝神、混合着狂喜与敬畏的面孔。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像是在确认周围的环境。
最后,他的视线越过守护者的肩膀,投向码头上那黑压压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上千名混血种精英,无论实力高低、身份贵贱,都在那平静的注视下感到一阵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寒意!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心脏,血液凝固,思维停滞。那不是刻意的威压释放,更像是生命层次的天壤之别带来的、无法抗拒的本能恐惧。如同草履仰望星辰,尘埃面对黑洞。
整个港口码头,陷入了一种比深海更恐怖的死寂。只有海风掠过钢铁支架的呜咽,以及无数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闷响。
路明非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无声地抿了抿。然后,在楚子航宽厚的背上,在全世界敬畏到近乎窒息的目光中,他微微偏过头,将脸颊重新贴回楚子航的肩颈处,缓缓地、无比清晰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瞥的苏醒,只是深海鲸鱼浮出水面换了一口气,随即又沉入了那无人可及的渊底。
守护者们瞬间交换了眼神,无需言语。楚子航双臂更加稳固地托住背上的人,迈开步伐,稳稳地踏上了卡塞尔的土地。夏弥、老唐、朱伯元立刻呈三角阵型护在两侧,绘梨衣紧紧依偎在夏弥身边。他们的脚步坚定,踏在冰冷的金属栈桥上,发出沉稳的回响。
人群如同摩西面前的红海,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有无数道目光追随着那个伏在楚子航背上、再次陷入沉睡的身影,以及他身边那几位散发着全新而恐怖气息的守护者。敬畏如同实质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港口。
路明非被安置在装备部重新加固过的、堪比核掩体的特护病房。仪器上的数据平稳地跳跃着,显示着一切正常。楚子航等人依旧寸步不离,病房外很快被闻讯而来的执行部精锐层层把守。
几小时后,当夕阳的余晖将病房的合金窗框染成金红色时,路明非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眼中那片纯粹的黑暗褪去,恢复了温润的黑色,带着一丝初醒的慵懒和些许茫然。他试着动了动手指,有些僵硬。
“醒了?”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路明非循声看去。楚子航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脊挺直如标枪。他换下了战斗时的装束,穿着简单的黑色训练服,但赤金的竖瞳依旧存在,只是光芒内敛。他手中拿着一把普通的合金匕首,正用一块磨刀石缓慢而稳定地打磨着刃口,发出单调却令人心安的“嚓…嚓…”声。
路明非的目光扫过楚子航额角那道新添的、几乎延伸到鬓角的细长疤痕,那是被乌勒尔冻气擦过留下的痕迹,在夕阳下泛着淡金的微光。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多久了?”
“七天。”楚子航停下磨刀的动作,抬眼看他,竖瞳中清晰地映着路明非苍白的脸,里面没有任何疑问,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关切。“感觉怎么样?”他问得直接。
“饿。”路明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带着点熟悉的衰样,“饿得能吃下一头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