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尧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炭灰洒了一地,你蹲在那里收拾,被火星烫了手也不吭声。”
萧朔笑了:“那不是怕吵醒你,你前几日刚生了场病,好不容易睡沉了。”
他往她碗里夹了颗青梅:“酸不酸?”
宋惜尧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却还是点头:“酸才好,醒酒。”
两人又喝了几碗,陶瓮里的酒下去了小半,晚风里的桂花香也似乎更浓了些。
宋惜尧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像被月光染透了,说话时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糯:“萧朔,你看天上的云,像不像你上次给我雕的那只玉簪?”
萧朔抬头望去,天边果然有片薄云,被月光勾勒出弯弯的轮廓,真像他前阵子在镇上学着雕的玉簪。
那簪子雕坏了三次,最后还是请老匠人修了修,才敢送给她。
他转头时,正对上宋惜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着月光,也盛着他的影子,看得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指尖微凉,被他用掌心裹住时,轻轻蜷了蜷。
“惜尧。”
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声音在酒气里泡得温温的:“这些日子,真好。”
宋惜尧的手指在萧朔掌心轻轻蜷了蜷,萧朔愣了愣,随即低笑起来。
宋惜尧“嗯”了一声,低头抿酒时,看见石桌缝里卡着半粒花生壳。
她想起今早去荷塘挖藕,萧朔赤着脚踩在泥里,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沾着深绿的浮萍。
他弯腰捞起一截嫩藕,举起来冲她笑:“你看这藕节,像不像你绣帕上的连环扣?”
那时塘边的芦苇丛里有白鹭惊飞,翅膀扫过水面,溅了他一脸水珠。
他却只顾着把藕往她竹篮里放,指尖的泥蹭在她手背上,痒得她直躲,笑声惊得满塘荷叶都在晃。
“那藕真甜。”
宋惜尧夹起一片凉拌藕,往萧朔嘴边送:“比去年的更脆些。”
萧朔张口咬住,藕片的清冽混着米醋的酸,激得他眯起眼:“塘泥今年肥,是开春时把攒了半年的草木灰全倒进去了。”
他说着往她碗里添了块酱鸭舌:“你爱吃的这家铺子,老板说下个月要搬去州府,我今日特意多买了两斤,用盐腌了藏在缸底,能吃到冬月。”
宋惜尧的心像被米酒泡得发胀,暖融融的。
她想起去年冬月雪下得紧,家里的柴火不够,萧朔凌晨就去后山砍柴。
回来时眉毛上全是霜,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还温热的糖糕。
他说路过村口的早点铺,见老板娘生火,就多等了半个时辰。
“萧朔。”
她忽然轻声唤他:“你还记得我们定亲那天,你骑的那匹老马吗?
萧朔怎么会忘。
那匹老马走两步就要打个响鼻。
他穿着新做的青布长衫,怀里揣着红帖,紧张得手心冒汗,缰绳都攥出了湿痕。
路过溪边时,老马突然尥蹶子,他差点摔下去,怀里的红帖掉在溪水里,捞起来时“囍”字晕成了一片粉红。
“后来你把红帖晒干,用浆糊一层层裱起来。”
宋惜尧笑得肩头发颤:“现在还压在樟木箱的最底下呢。”
萧朔挠了挠头,耳根有些发烫。
他原是觉得失礼,想留着警醒自己日后待人处事要更稳妥,却没成想她连这点小事都记在心上。
他伸手去够酒瓮,才发现里面的酒只剩个底,便起身要去厨房再取一坛。
“别去了。”
宋惜尧拉住他的衣角:“堂屋柜顶上还有坛去年的,留着明年喝吧。”
她仰头看他,月光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进衣领:“我不渴了,就想这样坐着。”
萧朔便坐下,重新握住她的手。
院角的桂树不知何时落了阵花雨,金桂碎像雪似的飘在他们肩头。
宋惜尧伸手去接,花瓣落在她掌心,被体温烘得微微发卷。
“你看这桂花。”
她把掌心凑到他眼前:“比去年的更黄些。”
“是你日日浇水的缘故。”
萧朔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闻到她用桂花汁泡过的香膏味:“春里你说桂树老了,怕开不出花,就把淘米水都攒着浇它。”
宋惜尧忽然想起三月里,她蹲在桂树下松土,萧朔搬来竹梯,要替她摘高处的枯枝。
他爬得老高,青布衫被风鼓起来。
她在下头仰着脖子喊“当心”,他却回头冲她笑。
手里举着枝刚冒出的新芽:“你看,活过来了。”
此刻那棵桂树就在身后,枝繁叶茂,花香铺满满院。
宋惜尧望着萧朔的侧脸,他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月光,比当年书院里教书时更多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