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蹲在石阶边,正往陶瓮里添炭火,火苗舔着瓮底,把酿了整夏的米酒温得咕嘟作响。
甜香混着炭火的暖味,在晚风里轻轻晃悠。
“当心烫着。”
宋惜尧端着一碟桂花糕从厨房出来,素白的瓷盘里,糕点被压出细密的花纹,边缘还沾着些金桂碎,是傍晚刚从院角那棵老桂树上摘的。
她把盘子往石桌上放时,裙角扫过萧朔的肩头,带起一阵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午后用井水泡过的衣裳味道。
萧朔直起身,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捏了捏:“刚摘的桂花够甜,糕也蒸得软和。”
他眼里的笑意浸在月光里,看得宋惜尧耳尖微微发烫,转身去拿酒碗时,步子都慢了半拍。
石桌上摆着四个小菜:一碟酱鸭舌,是萧朔前几日跑了趟城郊的老字号买的。
一盘凉拌藕片,藕是今早从村头荷塘里现挖的,脆生生的带着水汽。
还有碗腌渍青梅,是去年秋天宋惜尧亲手封在坛子里的,如今开了封,酸里裹着甜。
最妙的是那碗炒花生,壳上还沾着泥,是傍晚两人蹲在院角的小菜畦里,就着月光一颗一颗剥出来的。
“温好了。”
萧朔提起陶瓮,把米酒往粗瓷碗里倒,酒液是琥珀色的,稠稠的挂在碗壁上,落下去时发出轻轻的“叮咚”声。
他先给宋惜尧推过去一碗,自己才端起另一碗,指尖碰着碗沿,暖乎乎的。
“敬月亮。”
宋惜尧举起碗,月光落进酒里,晃出细碎的银点。
萧朔笑着和她碰了碰碗沿,瓷片相击的脆响里,他低声道:“该敬我们。”
米酒入喉时温温的,带着米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甜,滑进胃里,像揣了个暖炉。
宋惜尧咬了口桂花糕,糕点在舌尖化开,桂花香混着酒香漫开来。
她想起刚嫁过来那年,也是这样的中秋夜,她坐在这张石桌旁,捏着筷子的手都在抖。
“在想什么?”
萧朔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捞出来,他正往她碗里夹了片藕:“那天你穿的月白裙子,被风刮到井绳上,我替你扯下来时,你脸都红透了。”
宋惜尧瞪他一眼,却忍不住笑:“谁让你突然站在我身后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话头像断不了的线,缠着月光往远处飘。
说开春时萧朔修屋顶,踩塌了半片瓦,摔得屁股青了好几天,却瞒着她说是干活累着了。
说宋惜尧学着腌咸菜,把盐放多了,害得两人吃了半个月的淡粥。
说上个月暴雨冲垮了后院的篱笆,两人披着蓑衣蹲在泥里抢修,结果第二天都发了低烧,裹着同一条棉被喝姜汤……
“那姜汤你喝了大半。”
宋惜尧往他碗里又添了些酒:“我嫌辣,你就说‘我替你喝,免得浪费’。”
萧朔挑眉:“那是怕你喝多了咳嗽,再说,你后来不是偷偷往我碗里塞了块冰糖?”
他伸手去捏她的脸颊,指腹带着薄茧,蹭得她皮肤发痒。
宋惜尧拍开他的手,却把一块鸭舌递到他嘴边:“今年的米酒比去年甜些。”
“因为今年的米好。”
萧朔含着鸭舌,说话有点含糊:“我特意托人从江那边捎来的晚稻米,你尝尝,是不是带着点糯性?”
宋惜尧又抿了口酒,仔细品了品,确实有股绵密的甜。
她想起什么,从石凳上站起身,往堂屋跑:“等我一下。”
萧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框里,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搭在青石板上。
他低头喝了口酒,听见堂屋里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宋惜尧轻轻的“找到了”的雀跃。
很快,她捧着个小小的木匣子回来,匣子是红漆的,边角已经磨得有些发白,是当年萧朔给她的聘礼之一。
她把匣子往桌上一放,打开时,里面躺着个布偶,是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耳朵一边长一边短。
还是她刚嫁过来那会儿,夜里睡不着,就着油灯缝的,针脚粗得能塞下手指头。
“你还留着?”
宋惜尧的指尖拂过兔子的耳朵,那上面还沾着点当年不小心蹭上的墨渍。
那天萧朔在旁写字,她凑过去看,不小心把毛笔碰倒了。
萧朔把布偶拿起来,捏了捏兔子圆滚滚的肚子:“你缝到半夜,扎了三次手,第二天指尖还贴着创可贴。”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清晨他去灶房烧水,看见她对着铜镜偷偷往指头上吹气,睫毛上还沾着困意。
宋惜尧的心跳忽然快了半拍,她重新端起酒碗,仰头喝了一大口。
米酒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淌到心里,连带着眼眶都有些发热。
月光越发明亮,院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