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昔日大汉帝国威仪与律法森严的象征。
宽阔的御道以巨大的青石板铺就,平整如镜,直通巍峨的未央宫。平日里,百官上朝,外邦朝贡,皆经此道,肃穆庄严。
然而此刻,朱雀大街中段,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
司隶衙门的黑骑卫士如同钢铁丛林,分列街道两旁,甲叶摩擦发出冰冷的“铿锵”声,手中长戟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寒光。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将整片区域封锁得水泄不通。
街道中央,临时设下了一座简易的法台。子墨身着玄色司隶校尉官袍,袍服上象征威权的獬豸纹在日光下清晰可见。
他按剑而立,身姿挺拔如孤峰,脸色平静无波,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冰冷地俯视着前方。
法台之下,跪伏着一排人。正是被锁拿的、参与逼债最酷烈的十二世家豪奴头目,以及几个阳奉阴违、纵容逼债的地方小吏。他们个个面如死灰,抖如筛糠,锁链加身,再无半分往日的嚣张气焰。
街道两旁,早已被闻讯而来的长安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无数双眼睛,饱含着愤怒、期盼、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聚焦在法台之上那位年轻而威严的司隶大人身上。
死寂。只有风吹过兵甲和旗帜的猎猎之声。
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怒骂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心悸的寂静。
“刘睦——!你这酷吏!你这刽子手!还我儿命来——!”
只见陈郡谢冰在家丁的搀扶下,披头散发,衣袍凌乱,状若疯魔地冲破了外围人群的阻碍,踉跄着扑向法台!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台上的子墨,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
“我儿谢琰!颖川名士!谦谦君子!不过维护祖宗成法,斥尔乱命!你……你竟敢悍然下令射杀!悬首示众!围我坞堡!
刘睦!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你这屠夫!你这国贼!老夫今日拼却这条老命,也要为天下士绅讨个公道!!”
谢冰的声音嘶哑凄厉,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控诉,在空旷的朱雀大街上回荡,极具煽动性。
郭璜、李云、荀诩、陆昶等其余十一位家主,也紧随其后赶到。
他们脸色阴沉,眼神复杂,有兔死狐悲的惊惧,有对谢冰失控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的阴狠。
郭璜更是上前一步,站在谢冰身侧,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开,带着世家特有的矜持与质问:
“司隶大人!”
郭璜拱手,姿态看似恭敬,语气却咄咄逼人,
“谢公丧子,悲愤失仪,情有可原。然,谢三公子乃名门之后,纵有言语冲撞,亦罪不至死!
大人未经三司会审,便下令射杀,更悬首示众,查抄坞堡……此举,未免太过酷烈!有违我大汉‘刑不上大夫’之祖训!更寒了天下士绅之心!敢问大人,凭何律法,行此雷霆?
今日若不给天下一个交代,恐人心难服,士林震荡!河北郭氏,亦难坐视!”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李云、荀诩等人也纷纷鼓噪起来:
“请司隶大人明示律法依据!”
“擅杀士族子弟,围抄百年门阀,岂是朝廷法度?”
“必须严惩凶手!还谢氏一个公道!”
“否则,我等必联名叩阙,请陛下圣裁!”
世家联盟最后的反扑,在这一刻,被谢冰的丧子之痛和郭璜的推波助澜,推向了最高潮!他们试图用“祖训”、“士心”、“法度”这些冠冕堂皇的大帽子,用舆论和潜在的政治压力,将子墨置于不义之地,迫使他退让!
法台之上,子墨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没有去看台下状若疯虎的谢冰,目光只是淡淡地扫过郭璜那张看似义正词严、实则包藏祸心的脸。那目光平静得可怕,如同万丈寒渊。
“律法?”
子墨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冰冷质感,瞬间压得全场一静。“本官今日,便与尔等论一论这‘律法’!”
他缓缓抬手。一名司隶属吏立刻手捧一卷厚厚的、盖满朱砂官印的文书,肃然上前。
“此乃《大汉律·贼律》!”
子墨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聚众持械,抗拒官差,形同谋反!为首者,斩立决!’ 谢琰,率谢氏家兵数百,于颖川坞堡之外,刀兵相向,悍然攻击执行公务之司隶衙役!致其一人惨死,其余衙役伤者数人!此等行径,不是谋反,是什么?!”
他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台下瞬间僵住的谢冰:
“谢家主!你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抗拒国法!还敢在此咆哮公堂,污蔑本官?你谢氏百年清誉,养出的就是这等目无君父、形同叛逆的狂徒?!”
“你……你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