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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球发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像条灵活的鱼,终于在老桂花树下找到了哥哥。周球保正靠在树干上喘气,后腰的血渍已经洇透了军衣,像朵开败的红牡丹,花瓣边缘都发了黑。“哥!”周球发扑过去,腰间的竹筒没系紧,里面的炒盐撒了一地,白花花的像碎银子,混在金色的桂花里格外显眼。
周球保笑着拍他的背,掌心的老茧磨得弟弟脖颈发痒:“傻小子,哭啥。”他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布鞋补丁,蓝布上的蒲公英被血浸得发暗,却还能看清绒毛的针脚,“你嫂子绣的,说等胜利了,给孩子做双新鞋,蒲公英的根扎得深,寓意好。”周球发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烤得焦黄的玉米饼,边缘还带着点焦糊的黑边:“这是贺军长给的,他说六军团的弟兄肯定饿坏了,让我留着路上吃。”
饼渣刚落进嘴里,远处突然传来号声。红三军的司号员站在水府宫的屋脊上,黄铜号身被晨光镀成金红色,号嘴上还沾着昨夜练习时留下的唾沫印。《欢迎曲》的调子像溪流似的漫过整个山坳,每个音符都带着露水的清亮。任弼时挣扎着站起来,贺龙想扶他,却被他按住手:“我自己来。”他整整衣襟,朝着集合的队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泥地,而是湘赣根据地那些熟悉的田埂。
肖克走到周球保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看见那道山梁没?贺老总说,过了石梁就是永顺,那里的百姓早就盼着咱们了,去年我派人去侦察,老乡们还藏了粮食等着红军。”周球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晨雾正在散去,露出青灰色的山脊,像条卧着的巨龙,山顶的云团被阳光染成了淡金色。
苏小红在临时救护所里清点药品,那是间废弃的碾房,石碾子上还留着没清理干净的谷糠。药箱最底层压着那半块布鞋补丁,蓝布的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红二军团送来的绷带堆成小山,都是用百姓捐的土布撕的,边缘还能看见纺车留下的纹路。她拿起一摞要拆开,却发现最上面那条缠着块绣花帕子。靛蓝色的土布上,“红军万岁”四个红字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鲜亮,帕子边角还绣着朵小小的映山红,线是用茜草染的,带着植物的清香。
“这是龙阿公的孙女绣的。”一个红三军卫生员抱着药罐走进来,他的左臂在潜江战斗中被打穿,现在还不能完全伸直,“小姑娘才八岁,昨天半夜摸着黑绣的,油灯太暗,手指头被针扎得全是血点,她娘要替她绣,还被她推搡开了。”苏小红的手指抚过那些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困牛山的那个黎明——她在尸堆里爬着找药品,摸到块带血的蓝布,上面的蒲公英针脚和这帕子上的一模一样,都是用双线锁的边。
“苏同志,快来!”外面传来周球保的呼喊。她赶紧把帕子塞进怀里,抓起药箱跑出去,药箱的皮带在锁骨处勒出红痕也顾不上揉。只见周球保正扶着个昏迷的战士,那是红六军团的通信员,在甘溪被流弹打穿了大腿,骨头茬子都露出来了,一路靠嚼草药硬撑到木黄,裤腿和伤口粘在一起,结成黑红色的硬块。“动脉还在出血!”苏小红撕开他的裤腿,伤口周围的皮肉已经发黑,像被烟熏过的腊肉,她咬开碘酒瓶的木塞,往伤口上倒时,自己的手抖得比伤员还厉害,褐色的液体洒在青石板上,洇出星星点点的痕迹。
周球保按住战士的肩膀,看见苏小红袖口空荡荡的——两只袖子都在困牛山撕成了布条,现在用草绳系着,露出的胳膊上满是划痕。他突然想起王志坚牺牲的那天,这个女卫生员也是这样,用自己的衣襟给伤员包扎,血渍在灰布上晕成朵大花,像极了此刻地上的碘酒印。“用我的绑腿。”他弯腰解开腿上的布条,那是条新换的青布条,是红三军的战友刚给的,浆洗得发硬,上面还留着捶打的痕迹。
包扎到一半,苏小红突然停住了手。她看见战士怀里露出半截竹筒,竹节处缠着的红布条和周球发那个一模一样。“这是……”她伸手去摸,竹筒滚出来,撞在石碾子上发出空响,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用炭笔写着“六军团侦察连王志坚”,字迹有力,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把出鞘的剑。苏小红的呼吸猛地停住——这是她未婚夫的名字,出发前他说过,要把名字写在竹筒里,就像把心带在身边。
“他还活着?”她抓住周球保的胳膊,指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周球保看着那张纸,喉结动了动,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甘溪那天,志坚同志把密电塞给我就……”后面的话被山风吹散了,他看见苏小红手里的绷带“啪”地掉在地上,帕子从怀里滑出来,露出“红军万岁”四个字,映山红的边角正好落在那滩碘酒渍上,像朵开在血泊里的花。
伤员突然哼了一声,睫毛颤了颤。苏小红猛地回过神,抓起绷带继续包扎,眼泪落在伤员的伤口上,她赶紧用袖子擦掉,却越擦越多,在沾满血污的脸上冲出两道白痕。周球保默默地递过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