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李达猛地转身,只见通信员小郑正手持刺刀,小心割下自己的绑腿,轻轻缠在战友渗血的脚踝上。这绑腿是出发前小郑母亲连夜赶制的,靛蓝土布上细密的针脚,满是母亲的牵挂,此刻却被暗红色血渍浸透,变得僵硬冰冷。“参谋长,王排长他......”小郑的声音戛然而止,尾音带着哽咽,在寂静山林中显得格外凄切。
李达缓缓蹲下,膝盖陷入厚厚的腐叶层,腐殖土的腥气混着草药的苦涩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王排长的裤管与伤口紧紧粘连,血痂凝结成坚硬的外壳,轻轻一碰,他额头便布满汗珠,脸色苍白如纸。“别管我......”他费力地想推开李达的手,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把地图......带出去......”
“闭嘴!”李达低声怒喝,旋即声音柔和下来,带着关切。他解下自己的水壶,将最后几滴水倒进王排长嘴里,看着这点珍贵的水在对方干涸的喉咙里艰难滚动,仿佛看到生命的希望在一点点消逝。这壶水是三天前从老乡家讨来的,苗族阿婆递葫芦瓢时,粗糙的手掌在他手背上反复摩挲,念叨着:“顺着溪水走,能看见星星的地方就有出路。”此刻,葫芦水壶内壁结着白碱,恰似谁撒下的一把盐巴,刺痛着李达的心。
队伍在凌晨悄悄钻进一片箭竹林,密集的竹竿相互摩擦,擦过枪身,发出沙沙声响,在死寂的山林里格外清晰,仿若命运敲响的倒计时钟声。走在最前面的侦察兵突然举手示意停下,李达拨开竹枝,只见两株合抱的老银杏树下,躺着一个蜷缩的身影。那是三营的司号员,一个年仅十五岁的江西娃,怀里紧紧抱着那把褪了色的铜号,号嘴被牙齿咬出深深凹痕,那是他对战斗的执着坚守。
“小张!”李达疾步上前,伸手探他的鼻息,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毫无温度。铜号的喇叭口沾着一块干硬的红薯皮,李达一眼认出,那是昨天分粮时自己亲手塞给他的半块烤红薯。这孩子总说要吹着号进贵阳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为革命奏响胜利的乐章,此刻却永远地停留在了这片陌生寂静的竹林里,睫毛上挂着没融化的霜粒,宛如落了一层碎雪,纯洁而凄美。
“把他埋在银杏树下吧。”李达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无尽的悲痛与不舍,“让这树替我们记着他。”四个战士默默用刺刀掘开冻土,腐叶被一点点翻起,露出底下暗红的泥土,恰似刚刚凝固的鲜血,触目惊心。当土块轻轻落在军帽上的那一刻,李达发现,这顶破军帽的里衬绣着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那是江西姑娘表达情意的独特方式,他在很多年轻战士的帽檐里都曾见过,那是他们在残酷战争中的温柔慰藉,如今却成了永别。
浓雾在正午时分稍稍散去,露出被藤蔓缠绕的悬崖。李达趴在崖边往下看,心脏猛地一缩:龙川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在谷底蜿蜒曲折,河面上漂着的朽木顺流而下,速度快得惊人,仿佛是命运的车轮在滚滚向前。“这是去乌江的水路!”测绘员突然激动地喊出声,冻得发紫的手指颤抖着点着地图,“只要能到河边,顺流而下就能到枫香溪!”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突然席卷过崖顶,吹得人睁不开眼,仿佛要将一切都卷入无尽的黑暗深渊。李达死死按住被风吹起的地图,却听见身后传来凄厉的惨叫——一个伤员被风吹得打了个趔趄,半个身子探出了悬崖,生死一线。通信员小郑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拽他时,两人一起滚进了石缝,军用水壶从背包里甩出来,在岩石上撞得粉碎,最后几滴水流进石缝,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恰似他们逝去的希望。
“搭人墙!”李达声嘶力竭地吼道,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带着坚定与不屈。战士们立刻背靠背站成一排,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起一道坚固的人墙,挡住呼啸的山风。最外层的战士被风刮得脸颊生疼,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扎,但他们死死咬着牙,不肯后退半步,那钢铁般的意志,在狂风中熠熠生辉。有人的草鞋被吹掉了,光着的脚底板在碎石上磨出鲜血,殷红的血滴落在土地上,将这片土地染得更加深沉,那是他们对革命的忠诚与奉献。李达趁机将地图塞进贴身的衣襟,那里还藏着块用油布包好的盐巴——这是全连最后的家底,是准备留给伤员的珍贵物资,是他们在绝境中的一丝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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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前,队伍闯进了一片长满野核桃的林子。熟透的核桃落在地上,发出噗噗的声响,仿佛是远方传来的战鼓,为他们的前行奏响悲壮的旋律。炊事班长老马突然蹲下身,用刺刀撬开一个裂开的核桃,把果仁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