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困牛山。当桂军裹挟着百姓冲锋,黔军在后面用机枪督战时,红军战士们放下了扳机。田海清看着那些被当做人肉盾牌的苗家百姓,眼里像冒着火,却咬着牙没下令开枪。当黔军的刺刀快捅到胸口时,他在率部跳崖前,将写有“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布条系在箭上,射向对岸。山脚下,苏小红在尸堆中爬行,踩着桂军和黔军混杂的尸体,找到周球保遗落的那半块布鞋补丁,补丁上还沾着桂军的铜纽扣和黔军的烟袋锅碎片。
甘溪镇的枪声渐渐稀了,周球保带着残部钻进江口苗王坡的密林。他回头望了眼,甘溪镇像片被踩烂的叶子,散落在群山之间。镇口的老槐树下,不知谁插了面红旗,在晚风中孤零零地飘着,像只受伤的鸟。树下躺着几具尸体,有穿桂军军装的,有穿黔军短褂的,还有穿红军灰衣的,他们的血混在一起,渗进青石板的缝隙里,像道永远擦不去的伤疤。
陈石头突然“哇”地哭了,他看见哥哥陈哑巴的尸体被桂军拖在马后,像拖条死狗,后面跟着几个黔军士兵,正用枪托戳着陈哑巴的尸体取乐。周球保捂住他的嘴,眼泪却忍不住掉下来——这是他参军以来第一次哭,不是为自己,是为那些没来得及说再见的弟兄,也为那些被裹挟进战争的黔军士兵,他们中有的或许只是被抓壮丁的农民。
暮色四合时,他们在山坳里遇见个放羊的苗家老汉。老汉说甘溪镇往南有个隐蔽的渡口,是苗家人偷偷用的,“桂军在那设了卡子,黔军在山上放哨,更要命的是镇西头的地主武装,带着民团在林子外围转悠,专捡落单的红军下手。”他指着西边的山,“从苗王坡密林穿过去,绕到洋溪,民团不敢往深处去,他们怕苗家人的陷阱。”
走在江口苗王坡的密林里,战士们靠嚼树皮充饥。刚进林子没多远,就听见前方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民团的喊叫:“抓红匪啊!赵老爷说了,活的赏三斗米!”周球保示意大家蹲下,看见几个穿黑短褂的民团拿着鸟铳,正押着个受伤的红军战士往坡下走,领头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地主,手里把玩着把匕首,刀鞘上镶着块劣质玉石。
“绕开他们。”周球保压低声音,带着队伍钻进更深的灌木丛。苏小红的药箱不小心碰到树干,发出“哐当”一声,那地主突然回头,眼睛像鹰隼似的盯着这边:“那边有动静!给我搜!”民团的人举着松明火把围过来,火光在林子里晃出大片阴影,其中个满脸麻子的团丁,腰间还挂着刚抢来的红军水壶。
陈石头突然摸出颗石子,精准地打在那团丁的手腕上,水壶“哐当”落地。趁民团分神的瞬间,周球保带着人钻进片葛藤丛,葛藤上的尖刺划破了衣服,却比被民团抓住强——昨天在施秉外围,他们见过民团怎么对待俘虏,吊在老槐树上活活打死,尸体还被地主家的狗啃得不成样子。
周球保的伤口发炎了,整条胳膊肿得像根萝卜。苏小红用最后半瓶酒精给他消毒,疼得他直咬牙,却听见她在小声哭——她刚才在民团经过的路上,看见了小李娘给的那块糍粑,已经被马蹄踩烂,混着泥土和血,旁边还扔着半截民团的烟杆。
“哭啥?”周球保想笑,嘴角却扯不动,“等会师了,让贺龙军长请我们吃腊肉!”苏小红没说话,从怀里掏出那个桂军伤兵给的银锁,月光下,锁上的“长命百岁”四个字闪着光,旁边还放着那个黔军士兵给的红薯,已经干硬得像块石头。
远处传来桂军的搜山声,夹杂着黔军的吆喝、民团的喊叫,还有地主家的狗叫,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周球保让大家分散隐蔽,自己带着陈石头躲在棵大树后。陈石头的腿被蛇咬了,肿得老高,却咬着牙不吭声。周球保撕下自己的军装给他包扎,看见他裤兜里露出半截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陈哑巴用子弹壳做的哨子,还能吹响,哨子上刻着个小小的五角星。
“哥说,会师了就吹这个。”陈石头的声音发颤。周球保把哨子凑到嘴边,吹了声,声音在林子里荡开,像声微弱的呼唤。他不知道,此刻在苗王坡的另一边,李达正带着400人突围,他们刚打退了一股民团的伏击,那些团丁跑的时候,还丢下了不少抢来的百姓衣物。
深夜的山林里,周球保梦见了妻子。她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布鞋,补丁上的十字纹像颗星星。他想告诉她自己还活着,想告诉她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胜利”,可话到嘴边,却被一阵急促的枪声惊醒——是民团的鸟铳声,他们打着火把搜山来了,火把的光在洋溪峡谷里晃来晃去,像鬼火,领头的地主还在喊:“找到红匪窝子,赵老爷赏大洋!”
“走!”周球保推醒陈石头,他们沿着峡谷往苗王坡深处跑,树枝划破了脸,却感觉不到疼。跑着跑着,陈石头突然停住脚步,侧耳听了听:“营长,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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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里传来一阵号声,断断续续的,却带着熟悉的节奏——是红三军的联络号,吹的是“三短两长”,这是出发前约定的接应信号。周球保心里一紧,猛地吹了声口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