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他对着画像轻声说,然后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队伍。远处的越城岭在暮色中渐渐模糊,而前方的路,正朝着黔东的方向,一点点展开。战士们的脚步声、喘息声、偶尔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山谷里交织成一曲悲壮的乐章,向着希望的方向,坚定地前行。
夜幕再度降临时,队伍在一处山坳短暂休整。苏小红借着篝火的微光,给伤员换药。火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火星飞溅到她沾满血污的衣襟上,转瞬即逝。一个腿部中弹的战士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一块破布,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忍一忍,等翻过前面的山,我们就能找到补给。”苏小红轻声安慰,指尖触到药箱底层的空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球保站在高处放哨,夜风卷起他单薄的军装,露出腰间缠着的几块红薯——那是新田的老乡硬塞给他的。月光洒在他脚下的山路上,蜿蜒如一条银色的丝带,不知延伸向何方。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小李抱着一捆柴火,眼睛却盯着他腰间的红薯:“营长,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给伤员留着。”周球保摆摆手,声音沙哑。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蜷缩在地上休息的战士们,许多人已经陷入沉睡,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这些年轻的面孔,有的还带着稚气,却已经经历了太多生死。周球保摸出烟荷包,又把它紧紧攥在手里——那里不仅有王志坚的密电纸,还有他对战友的承诺,对胜利的期盼。
就在这时,山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球保立刻握紧手中的枪,心跳陡然加快。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示意小李去叫醒其他人,自己则警惕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月光下,一队黑影疾驰而来,周球保屏住呼吸,手指扣在扳机上。
“是自己人!”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喊,一匹枣红马从阴影中冲出,马上的战士胸前别着红六军团的徽章。周球保松了口气,却见那战士翻身下马,踉跄着差点摔倒:“营长,军团部命令,改道走黑风峡!桂军在湘黔边界增设了三道封锁线!”
篝火被迅速扑灭,战士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上路。黑风峡的入口怪石嶙峋,山风裹挟着砂砾呼啸而过,像无数把钢刀刮擦着岩壁。担架队的绳索在峭壁间摇晃,苏小红死死拽住伤员的担架,手背被岩石划出数道血痕。“把绑腿系在腰上!”她冲战士们大喊,声音被风声撕成碎片。
队伍行至峡中最窄处时,两侧山脊突然腾起猩红信号弹。湘军的重机枪从暗堡里喷出火舌,子弹在岩石上迸溅出火星。周球保一把将小李按进石缝,头顶的山体被子弹犁出寸寸焦痕。“分散突围!向老鹰岩方向集结!”他嘶吼着掏出手榴弹,却发现弹袋早已在连日战斗中见底。
当残阳把老鹰岩染成血色时,清点人数的结果让任弼时几乎握不住钢笔。三百余名战士永远留在了黑风峡,更致命的是,携带的电台在突围时坠入深涧,彻底切断了与红三军的联络。肖克铺开皱巴巴的地图,铅笔尖在“梵净山余脉”处悬停许久:“黔军王家烈的部队正在收缩包围圈,我们必须在两天内突破苗岭关隘。”
王震突然踹开挡路的断木,军靴碾过满地弹壳:“我带十七师打前阵!”他腰间新缴获的美式冲锋枪还滴着血水,枪托上缠着的绷带渗出暗红痕迹——那是黎明时分突袭桂军据点时留下的。周球保望着战友染血的衣襟,想起出发时的九千七百名兄弟,如今竟像被秋风卷走的枯叶般凋零。
深夜,三营作为尖刀连摸到苗岭关下。周球保贴着冰凉的城墙,听见城楼上黔军士兵用方言调笑:“共军怕是早被湘军打残了......”他正要示意战士架云梯,远处突然炸开三团火光——是湘军的追兵!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夜幕,将陡峭的山壁照得亮如白昼。
与此同时,黔东苏维埃特区根据地内,红三军的侦查员们也在与时间赛跑。侦查排长赵虎混在赶场的山民中,在集市茶馆偷听到令人心惊的消息:湘桂黔三省军阀已达成密约,调集六个师兵力,要将红六军团围歼在苗岭山脉。这个情报被连夜刺在牛皮上,由苗家女交通员藏在百褶裙夹层,冒雨翻越十二座山头送往根据地。
贺龙将烟斗狠狠按灭在地图上“苗岭关”的位置,烟灰烫出焦黑的窟窿:“六军团怕是钻进了铁桶阵!”他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颈间因疟疾反复发作留下的淤青,“通知李达,派侦查队扮成马帮,不惜一切代价打通苗疆秘道!告诉关向应,把根据地的最后两担盐巴和二十斤草药准备好......”
当红六军团在苗岭关下陷入重围时,苏小红正在给高烧的伤员喂草药汤。伤员的呓语混着剧烈的咳嗽,震得破瓷碗里的药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