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似道烧错了。"她刀尖轻点某个被墨汁涂盖的名字,"这册是副本。"
陈砚秋蹲身吹开浮灰。被掩去的姓名在晨光中显露出笔锋走势——横折处特有的"鹤膝"顿挫,正是父亲书信里常见的笔迹特征。藏经阁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崔月隐抱着一摞泛黄的卷轴闯进来,官服下摆沾满汴河岸特有的青灰色淤泥。
"礼部存档的朱卷誊本。"她喘息着解开卷轴上的黄绫,"从淳化到治平,共二十七科。"
三人将卷轴在经案上铺开。薛冰蟾取出海底青铜鼎拓片,崔月隐则摆出从太医院偷来的五色药粉。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时,陈砚秋用金针蘸取靛粉,沿着《景佑黜落录》残页上的笔迹走向,在最新一届进士策论卷上划出荧光轨迹。
针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里,藏经阁突然弥漫起龙脑香气。崔月隐猛地按住正在比对的卷轴:"且看这笔捺——"
她指尖下是本届状元林宗儒的《河渠策》。"臣闻"二字的收笔处,本该飘逸的飞白却呈现不自然的钝角,像是被无形丝线牵扯着突然转向。陈砚秋的金针随之颤抖,针尖吸附的靛粉自动聚成韩似道奏章里常见的"垂露"笔势。
"《翰林志》载,双钩填墨需对光映写。"薛冰蟾突然割破手指,将血滴在青铜鼎拓片上,"但若是活人提线......"
血珠渗入鼎纹的刹那,阁内所有卷轴无风自动。二十七科状元卷的相同位置——策论第七行的"盖闻"二字,突然浮现金丝般的细痕。崔月隐迅速研磨辰砂,用判官笔蘸了点在金丝上,朱砂竟顺着纹路自动流淌,最终在每份卷面形成完全一致的"北斗杓"图案。
"不是誊抄。"陈砚秋的金针突然刺入某份卷轴,"是提线傀儡。"
针尖挑起的宣纸夹层里,藏着根近乎透明的冰蚕丝。丝线上串着七粒磁砂,排列方式与青铜鼎腹部的西夏咒文完全相同。薛冰蟾的银刀沿着丝线走向剖开卷轴装裱层,露出底层密密麻麻的针眼——每个孔洞都对应着考生笔迹的转折处。
崔月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袖中滑出的《宣和书谱》翻到"代笔"篇,书页间夹着的鱼形木牌正在发烫。陈砚秋拾起木牌对着阳光,看见牌身浮现出贡院号舍的布局图,而每个"天地玄黄"的编号位置,都标记着与卷轴针眼对应的刻度。
"墨池会的练笔场。"薛冰蟾的刀尖点在"地字叁拾柒"号舍,"考生入闱前要在此训练三个月。"
正午的钟声震得梁柱落灰。陈砚秋突然扯开最新科状元卷的绫锦包首,露出装裱用的衬纸——竟是份被裁切的密档,残存"岭南贡院特供"字样与父亲笔迹的批注。崔月隐的判官笔颤抖着圈出衬纸水印:这是元佑年间御史台专用的"青鸾笺"。
阁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薛冰蟾闪到窗边,看见十二名着靛蓝官服的礼部吏员正包围藏经阁,每人手中捧着鎏金铜匣。她反手甩出银刀,刀身穿过窗棂钉在领队吏员脚前,那人耳后的骨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与紫宸殿侍卫如出一辙。
"来不及比对了。"崔月隐突然撕开自己的官服衬里,露出刺满小楷的内衬,"我背上录有庆历以来所有进士的笔迹特征。"
陈砚秋的金针掠过她脊背的"熙宁六年"条目。针尖吸附的皮屑与辰砂混合后,在空气中凝成血色的"永"字八法图谱。当铜匣开启的机括声在楼下响起时,薛冰蟾已用银刀割下崔月隐背部的关键片段,将人皮拓片按在青铜鼎纹上。
冰蚕丝突然从所有卷轴中激射而出。丝线穿透阁楼木板,将三人衣衫钉在原地。陈砚秋的金针在丝线缠绕下变得炽红,针身刻的"景佑四年"铭文开始融化。他猛地将针尖刺入《景佑黜落录》残页,被烧焦的竹简突然渗出黑血,在案几上蜿蜒成父亲绝笔信的片段:
"......墨池冰丝引,金榜磁砂沉......"
楼下传来铜匣落地的巨响。十二道虹光穿透楼板,在阁内交织成韩似道的虚影。那幻象的手指拂过悬浮的血色"永"字,每处笔画都随之扭曲成不同年代的状元笔迹。崔月隐突然呕出大口靛蓝色液体,她背部被割去的皮肤位置,正在虹光照射下浮现新的文字——是父亲批阅过的岭南试卷!
薛冰蟾的银刀突然自鸣。她将刀身插入青铜鼎拓片中心,鼎纹中的西夏咒文立刻浮到空中,将冰蚕丝灼烧出焦臭味。陈砚秋趁机扯断束缚,金针带着燃烧的丝线刺入韩似道虚影的咽喉。幻象破碎的瞬间,所有卷轴上的状元笔迹同时褪色,露出底层真正的字迹——最新一届的原始答卷上,榜首赫然是陈砚秋父亲的名字!
礼部吏员的靴声已到楼梯口。崔月隐挣扎着用判官笔蘸取自己吐出的靛液,在案几上画出完整的贡院机关图。她指尖点向"誊录所"位置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