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把菜放进后厨,就听见巷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带着些急促的喘息。岐大夫擦了擦手走出堂屋,果不其然,是街对面“建国饭馆”的老板王建国,正半扶半搀着他母亲张桂兰,慢慢往这边挪。
张奶奶今年七十有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根银簪子别着,只是脸色蜡黄得像秋后的老南瓜,眉头拧成个疙瘩,一手紧紧捂着右侧胁下,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嘴里还忍不住轻轻“嘶”一声。王建国穿着件沾了点油渍的藏青色夹克,额头上渗着汗,看见岐大夫,像是见了救星,嗓门都带着颤:“岐大夫,您可算在呢!快给我妈瞧瞧,这胁下的疮疼得她昨晚没合眼!”
岐大夫赶紧迎上去,扶着张奶奶往堂屋的藤椅上坐,又给她倒了杯温温的陈皮水:“老人家别急,先喝口水缓一缓。这疮疼多久了?之前有没有啥不舒服的?”
张奶奶接过水杯,手有点抖,喝了两口才缓过劲来,叹着气开口:“快俩月了。起初就是觉得胁下胀得慌,像塞了团湿棉花,后来慢慢起了个小疙瘩,越变越大,现在一摸就疼得钻心。夜里躺着更难受,翻个身都得咬着牙,真是活遭罪。”
王建国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可不是嘛!前阵子我给她买了些药膏抹,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更红了。大夫您不知道,我妈以前总说大便干,蹲半天厕所都拉不出来,我想着她年纪大了,得补补,就天天给她订鲜牛奶,早上用土猪肉炖肉汤熬粥,有时候还加俩鸡蛋,刚开始确实管用,大便顺了,可没俩月就开始犯痰,总觉得嗓子眼里黏糊糊的,现在连小便都少了,一天就那么两三回,颜色还黄得很。”
岐大夫点点头,伸出手指搭在张奶奶的腕脉上,眼睛微微闭着,指尖感受着脉象的跳动——脉沉而滑,像是按在沾了水的棉线上,软乎乎的却没力气。他又让张奶奶张开嘴,只见舌苔白腻得像一层刚刮下来的猪油,边缘还带着一圈浅浅的齿痕。“老人家,您这脉沉滑,舌苔白腻,是典型的痰湿内阻啊。”岐大夫收回手,语气很肯定。
王建国愣了愣:“痰湿?啥是痰湿?跟我给她喝的牛奶肉汤有关系?”
“关系大着呢。”岐大夫转身走到药柜前,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拿出一块晒干的白术,递到王建国面前,“你看这白术,色白质坚,《神农本草经》里说它‘主风寒湿痹,死肌,痉,疸,止汗,除热消食’,说到底,它最核心的本事是健脾燥湿。老人家年纪大了,脾胃就像用了几十年的石磨,转得慢了,运化不了太滋腻的东西。你天天给她喝牛奶、炖肉汤,这些东西看着有营养,可对虚弱的脾胃来说,就是‘负担’——消化不了,就变成了‘痰饮’积在身子里。”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丹溪心法》翻了两页,指着其中一段说:“你看朱丹溪先生写的,他当年侍奉母亲,也是因为母亲大便干,就用牛乳、猪脂和粥给母亲吃,起初大便顺了,可后来母亲胁下生疮,疼得不行,他才醒悟过来,是自己补错了。朱丹溪先生说‘痰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这痰饮要是积在肺里,就会咳嗽痰多;积在肠胃,就会腹胀便秘;积在胁下,就会生疮肿疼;堵了水道,小便自然就少了。”
这话让王建国的脸瞬间红了,他挠了挠头,有些懊恼:“原来是我害了我妈……我就想着贵的东西肯定好,超市里进口牛奶要比普通牛奶贵一半,我天天给她订;土猪肉三十多一斤,我也没心疼过,没想到反而给她添了病。”
“也不能全怪你,现在城里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少。”岐大夫笑着摆摆手,把白术放回抽屉,“我前阵子碰到个小伙子,才二十五岁,开了家互联网公司,天天加班,夜宵要么是烧烤要么是火锅,还总喝冰镇啤酒,结果才半年就胖了二十斤,整天觉得浑身沉,来我这儿一诊,也是痰湿重。他说‘现在挣钱不容易,得吃点好的补补’,可他不明白,‘补’不是瞎吃,得看脾胃能不能接得住。”
一旁的徒弟林晓刚把芹菜洗好,听见这话忍不住插了句嘴:“师父,我爸也是,总说我瘦,让我多吃点肉,每次回家都炖排骨,可我吃了就腹胀,好几天不消化。”
“这就是了。”岐大夫看向林晓,“《脾胃论》里李东垣先生说得明白,‘内伤脾胃,百病由生’。脾胃是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就像家里的粮仓,要是粮仓坏了,存不住粮食,身体再怎么补都是白搭。你爸给你炖排骨是好心,可你的脾胃运化不了,那些肉就变成了痰湿,积在身子里,反而伤了脾胃。”
张奶奶听得连连点头:“岐大夫说得在理。我年轻的时候,哪有这么多好吃的?天天吃粗粮野菜,身子反倒结实。现在日子好了,建国总怕我亏着,顿顿有肉有奶,我有时候不想吃,他还劝我‘妈,您就多吃点,补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