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窝海子陷入沉静。
只有篝火的噼啪和马圈偶尔的响鼻。
营帐沿着海子边缘铺开,哨兵裹着羊皮袍,缩在瞭望塔上打盹。
风里突然多了点异样。
不是沙粒摩擦的沙沙声,是草叶被踩断的脆响,从海子西侧蔓延过来。
“什么声音?”
哨兵猛地抬头,眼前突然炸开一片亮。
不是篝火的暖黄,是上千点跳跃的橘红,从草甸尽头涌出来。
“敌袭——!!!”
凄厉的喊声撕开夜幕,牛角号呜呜的声浪响了起来。
号声还在半空回荡,无数道红线划破黑幕,带着哨音往下坠。
是火箭。
“噗噗噗——”
箭簇扎进帐篷的声音连成一片,有的地方瞬间燃起,火苗顺着羊毛毡子往上窜,眨眼就舔上了帐篷顶。火光里,无数人影慌乱地往外钻,有的光着脚,有的还攥着没穿好的靴子,刚跑出两步,就被第二波火箭钉在地上,惨叫声混着火焰的噼啪声,肆虐开来。
“拿弓!列阵!”
有个百夫长从着火的帐篷里滚出来,挥着弯刀嘶吼,试图把四散的士兵拢到一起。
可周围的帐篷接连爆开火星,惊马的嘶鸣、女人的哭喊、兵器碰撞的脆响搅成一团,没人听得清他的命令。
巴罕坐在驼背上,插在一旁的火把映出他的目光。
身后的一千驼骑兵,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弓。
“第三轮,射!”他一声令下。
又是上千支火箭腾空而起,这回落得更密,像场燃烧的雨,砸向鞑子营帐最密集的地方。
“冲出去!”鞑子的千夫长从混乱中挤出来,指着火箭射来的方向嘶吼,“杀出去!剁了这帮杂碎!”
一支百人队撞开着火的帐篷,举着弯刀往前冲。
可刚跑出三十步,对面射过来一片冷箭。
“噗嗤——”箭簇入肉的闷响此起彼伏。
最前头的二十多个骑兵应声倒地,有的马被射中眼睛,疯了似的往回冲,撞得后面的人仰马翻。百人队的阵脚瞬间乱了。
“撤——!”
巴罕猛地拽动缰绳,骆驼发出低沉的嘶鸣,掉转方向。
驼骑兵紧随其后,朝着西北的沙梁跑去。
刚跑出去,身后就传来密集的箭雨声。
鞑子的反击终于到了,可箭簇大多扎在他们刚才的位置,连驼队的影子都没碰到。
“骆驼!”
有个鞑子士兵指着远去的驼影,“是羌人!”
千夫长喘着粗气,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他望着远处举着火把的驼队,把弯刀往天上一举:“给我追!杀光他们!骆驼全都留下!”
周围的鞑子兵瞬间炸了锅。
如今正愁冬粮不够,这帮羌人竟敢送上门来,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
“别让他们跑了!”
“抓住骆驼有赏!”
喊杀声重新燃起,数百名鞑子骑兵翻身上马,朝着驼队的方向追去。
“妈的,偷袭还点火把,真是活腻歪了……”
千夫长骑在马上,恶狠狠道。
马蹄踏碎海子边的薄冰,溅起成片的水花。
没人注意到,那支驼队在转过沙梁时,速度悄悄慢了下来。
巴罕回头望了眼,往嘴里塞了块干硬的沙枣馍,嚼得咯吱响。
“慢一些。”他对身边的族人说,“让他们看清楚咱们的影子。”
武士们低声笑起来,有人拍了拍骆驼的脖子。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鞑子的呼喊声顺着风飘过来,粗野、兴奋,像闻到血腥味的狼群。
巴罕抹了把脸上的沙,心里清楚,这第一程的引诱成了。
接下来,该往西北走了。
“走啊——!”他大喝一声。
闷声轰鸣中,驼骑踏上了沙梁。
……
“大人,他们往西北逃了!”
有人大喊一声。
千夫长勒马立在沙梁上。
火把的光扫过西北方,驼骑兵的影子正往那片白花花的碱滩挪。
“往碱滩钻?”千夫长扯着嘴角笑起来,“这帮羌人是慌不择路了。”
他猛地扬鞭:“吹号!给老子一直吹!”
他回头吼,“让柳树滩的人包抄!把这帮杂碎堵在碱滩里,一个都别放跑!”
“呜——呜——”
牛角号随着追击的骑兵向远方荡开。
柳树滩的千人队就扎在那边的海子,他们的游骑该能听到讯息。
驼骑兵的火把在沙梁上绵延成一长串。
千夫长眯眼瞅着远处的驼队,见他们的火把晃得越来越乱,偶尔还有骆驼的惊嘶顺着风飘过来,像是真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