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莫名生出一丝优越感来——至少,在洪武朝当官,死也死得干脆利落,不用受这份憋屈的鸟气!
光幕之中,西苑精舍内死寂一片。那份被掷于金砖之上的《治安疏》,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线。
嘉靖皇帝枯坐在软榻上,胸膛的起伏渐渐平复,但那灰败的脸色却愈发阴沉。
暴怒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礁石和更深的漩涡。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份奏疏,眼神复杂难明,愤怒、屈辱、一丝被戳破隐秘的狼狈,还有更深沉的东西在翻涌。
过了许久,久到黄锦都以为皇帝不会再开口时,嘉靖却缓缓抬了抬手,指向地面,声音嘶哑干涩:“…捡起来。”
黄锦立刻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份承载着滔天指责的奏疏,双手捧到皇帝面前。
嘉靖没有立刻去接。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他伸出枯瘦的手,近乎粗暴地从黄锦手中抓过奏疏,动作带着一种自虐般的狠厉。
他重新翻开那刺目的文字。这一次,不再是暴怒的扫视,而是一个字、一个字,如同咀嚼黄连般,缓慢而用力地读了下去。殿内静得可怕,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皇帝时而沉重、时而急促的呼吸。
时间一点点流逝。晨光透过窗棂,在殿内投下斜长的光影。
嘉靖竟就那样坐着,一遍,又一遍,反复地读着那份将他骂得体无完肤的奏疏。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抽搐,时而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被那字里行间的锋芒刺中了灵魂深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当嘉靖终于放下那份几乎被他攥出指痕的奏疏时,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走了一截,显得更加颓唐衰败。他靠在软枕上,长长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充满了疲惫、无奈,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此人之言…” 嘉靖的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茫然地投向虚空,像是在对黄锦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字字如刀,句句见血。所指诸弊,皆中要害…所言诸事,虽苛烈,然…并非全然虚妄。”
他停顿了许久,似乎在积攒力气,又似乎在咀嚼一个极其苦涩的结论。最终,那浑浊的目光里,竟泛起一丝微弱的、近乎自嘲的亮光,缓缓道:
“此人…可比比干。刚直敢谏,不惜死节…” 随即,他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带着帝王最后的倔强与挽尊,“然朕…朕非商纣!朕…不是昏君!”
最后那句“朕非昏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尖锐,在空旷的精舍内回荡,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光幕下的洪武君臣,看得分明。
哼“!死鸭子嘴硬!” 朱元璋冷哼一声,锐利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光幕,直刺嘉靖内心,“到了这份上,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是昏君?不是昏君能被骂得哑口无言?不是昏君能把江山搞成‘家家皆净’?”
朱棣则眯起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刀柄上摩挲:“这嘉靖…倒真沉得住气。被骂成这样,还能反复看,还能认账…这份忍功和心机,确实不简单。可惜,全用在保自己那点帝王面子和修道成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