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山那杂胡凶险十倍!安禄山手下多胡兵,难以持久。这戚继光……带的是根正苗红的汉家儿郎!若生异心,动摇的是咱大明的根!”
马皇后微微颔首,目光也投向天幕,轻叹一声:
“天幕说那嘉靖皇帝……唉,那姓严的(严嵩),看着就不是忠良之相,倒像那唐时误国的李林甫。昏君在朝,强将在外……”她的话未尽,忧虑已明。
朱元璋重重哼了一声,鄙夷与失望毫不掩饰:“咱不求他有太祖、太宗那般雄才,只要他……”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浸透了冰冷的忧患,
“有赵构那点保命、制衡的阴微本事,别学李隆基那个被奸臣糊了心窍、把江山都玩脱了的坑货!咱就谢天谢地了!”
“坑货”二字虽轻,却带着雷霆般的怒其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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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下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打破了帝后低语营造的沉重氛围。
“陛下!”蓝玉按捺不住,出列对着御座方向洪声道,脸上还带着亢奋的红光,“那戚继光,真乃当世虎将!其练兵之法,阵法之奇,前所未见!臣以为,当设法……”他话未说完,意思却很明显——设法弄到这练兵之法!
“永昌侯此言需慎!”耿炳文立刻出言反驳,眉头紧锁,“戚继光乃后世之将,远在嘉靖朝,如何设法?天机渺茫,强求不得!”
他转向御座,语气沉重,“陛下,臣所虑者,非其法,乃其人!此等强兵悍将,若驾驭不当,恐成肘腋之患!史鉴不远,安史之乱,殷鉴在前啊!”他特意加重了“安史之乱”四字,目光锐利。
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此刻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中带着忧虑:
“陛下,耿侯爷所虑极是。兵者,国之重器,尤忌专擅于外。戚家军虽强,然其兵源、粮饷、调遣,皆系于朝廷。后世之君若有识人之明,御下之严,使其权责分明,相互制衡,则此军为国之干城;若君暗臣奸,放任边将坐大……”
他话未说尽,但“边将坐大”四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徐达此时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审慎:
“戚继光平倭之功,利在千秋,不容抹杀。其军战力之强,确为我大明军伍之楷模。然,兵部堂官与耿侯之言,亦为金玉良言。关键在于中枢清明,纲纪严明。唯望后世之君……能持此中正之道。”
他既肯定了戚继光的功绩,又点出了问题的核心——皇帝与朝廷的掌控力。
争论声在殿前嗡嗡回响。武将多言戚继光之能当学,文臣则强调驾驭制衡之重。
朱元璋高踞御座之上,面色沉静如水,仿佛一尊石像。他不再参与阶下的议论,目光重新投向天幕,但那片光影似乎已无法真正映入他的眼底。
他的袖中,五指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底那更深、更冷的寒意。
天幕上,“戚”字大旗仍在风中招展,那猎猎之声,在他听来,却如同催命的符咒。
这把后世横空出世的绝世快刀,究竟是悬在倭寇头上的利刃,还是……悬在他朱明王朝命脉之上的利剑?
中秋的圆月清冷地悬在奉天殿的飞檐之上,将殿前广场上众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朱元璋的身影在龙椅上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那阴影笼罩着他,也仿佛笼罩着整个大明未来的命运。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磐石:
嘉靖……后世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子孙,你可知你手握的,是何等凶险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