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循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审视。
林风全程含笑颔首,不多一言。
他的平静,在这些自视甚高的人眼中,反而成了一种最极致的无视。
酒宴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热烈的气氛下,是足以将人溺毙的暗流。
酒过三巡,高士辙站起身,高举酒杯,朗声道:“诸位,今日请大家来,只为一事!那便是,感谢林公子!”
他将当日在青阳城下,林风那番“感谢之酒”的言论,添油加醋地复述了一遍。
最后,他对着林风,深深一揖。
“若无林公子,黄州早已糜烂,我等皆成待罪之身!林公子,是我黄州所有人的恩人!此杯,本官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变得极其难看。
高士辙这是彻底站队,将林风抬到了一个他们必须仰视的高度。
“铛!”
一声刺耳的闷响,胖子王坤重重将酒杯顿在桌上。
“高大人,此言,恕王某不敢苟同!”
全场死寂。
王坤缓缓起身,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狠厉与精明的光。
“林公子平定流民,确有大功。但功是功,过是过!”
“我听说,林公子在青阳三县,大行‘均田’之策,强夺田产,分与贱民,此等行径,与乱匪何异?”
他声色俱厉,掷地有声。
“田产私有,乃大夏立国之本!林公子此举,是坏了祖宗的规矩,是刨我等读书人的根!”
“王老爷说得对!”
“此乃乱政!我等绝不答应!”
德安县令刘循也阴恻恻地开口:“林公子,下官斗胆一问,你这‘均田令’,可有朝廷勘合?可有户部朱批?若是没有,便是无法无天!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断不能坐视不理!”
一时间,群情激奋,矛头齐指林风。
这是他们布下的局,他们要用“规矩”二字,将林风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高士辙端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稳坐主位,一言不发。
戏台他已搭好,就看林风怎么唱这出戏了。
面对千夫所指,林风脸上,依旧看不到半点怒意。
他甚至笑了笑,端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
而后,他放下酒杯,抬眼看向王坤,慢悠悠地问。
“王老爷,你家有很多田?”
王坤一愣,随即傲然挺胸:“王某不才,祖上三代经营,黄州府八成的米粮,都要从我王家的粮仓里过一道!”
“哦。”
林风点点头,又看向刘循。
“刘县令,你很懂规矩?”
刘循冷哼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夏律法,便是最大的规矩!”
“很好。”
林风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上每一张义愤填膺的脸。
“也就是说,在你们看来,你们的田,你们的粮,你们嘴里的规矩……”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比那几十万快要饿死的百姓的命,更重要?”
王坤涨红了脸,强辩道:“此乃两码事!贱民之命如草芥,我等百年基业,岂能相提并论!”
“说得好。”
林风竟鼓了鼓掌。
他忽然转头,对身后如铁塔般矗立的雷洪,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雷洪。”
“末将在!”
雷洪上前一步,声如炸雷。
林风抬手,遥遥一指那个肥硕的王坤。
“把他拖出去。”
“砍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满堂歌舞,瞬间化为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坤先是不信,继而吓得魂飞魄散,指着林风,嘴唇哆嗦着不成言语。
“你……你敢!我……我是朝廷册封的员外郎!你敢动我,就是与整个黄州士绅为敌!是谋反!”
雷洪可不管什么员外郎,他只听林风的。
他狞笑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如铁钳探出,一把就掐住了王坤肥硕的后颈,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放肆!”
“住手!”
“高大人!救我!”
王坤的尖叫变了调。
“唰!”
雷洪反手拔刀,雪亮的刀锋划过一道森寒的弧线,直接架在了王坤的脖子上。
冰冷的触感,让王坤的尖叫戛然而止。
一股热流,顺着他的裤管汩汩而下。
整个大堂,死一般寂静,连歌姬舞女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林风缓缓起身,走到面如死灰的王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