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们这一届同窗,如今尚有往来的已不多了。混得最好的当属宁德兄。\"楚傲然口中的宁德亦是同窗,家世显赫,在京中颇有根基。当年宁德每日乘着白马入监,加之生得玉树临风,不知引得多少闺秀倾心,私下里都唤他\"玉面郎君\"。
\"玉面郎君自然前程似锦,不知如今身居何职?\"林彦秋含笑问道。楚傲然面露艳羡之色:\"如今在户部度支司任员外郎,掌实权的肥缺,真真令人眼热。\"
楚傲然此刻心中暗忖,自己虽比不上宁德显达,但较之林彦秋这等清水衙门的笔帖式,总归要强上几分。不过这优越感转瞬即逝——他突然想起,当年在监中时,此人便是个宠辱不惊的书痴,任你如何风光,他也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果不其然,林彦秋神色如常地笑道:\"宁德兄当年在监中便是风云人物。马场上策马奔腾时,不知多少闺秀掷果盈车。没想到你这从不碰马球的人反倒经营起了马场,他这个魁首却入了户部。\"
楚傲然闻言顿时泄了气:\"唉,如今这马赛事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我这个管事也是勉强维持。哪像宁德兄,在度支司随便透个风声便是金山银海。人比人,气死人啊!\"说着举起青瓷茶盏一饮而尽。
林彦秋执盏轻笑:\"瞧你这般熟稔,何不向他讨些内幕消息?\"
楚傲然闻言,面上顿时阴云密布。原本还算俊朗的面容笼上一层晦色,鼻尖渗出点点油光。林彦秋观其神色,便知定是在宁德处碰了钉子。
\"哼!\"楚傲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人家如今飞黄腾达,哪还记得同窗之谊?我倒是登门拜访过几回,统共就听得三句话。\"他捏着嗓子学道:\"第一句'楚兄啊,本官公务缠身,实在无暇赴宴'——说这话时正与身边女文书眉来眼去。\"
\"第二句'楚兄且看,这案牍堆积如山',说罢便起身看时辰,道出第三句'时候不早,午间约了上官用膳,恕不奉陪'。\"楚傲然越说越气,拍案道:\"说什么公务繁忙!我在衙门外守了片刻,分明见他搂着那女文书共乘一轿,临上轿时还掐了把那小娘子的香臀!\"
林彦秋见他学得惟妙惟肖,不由莞尔:\"慎言。叫人听了去,该说我们国子监出来的不知礼数。\"果然,邻座一位正添茶的侍女闻言,惊得险些打翻茶盏。
这一路舟车劳顿,因着楚傲然这番巧遇,林彦秋的休憩打算全落了空。只得耐着性子听他絮叨同窗近况:某人在某州做了通判,某人在某县穷困潦倒。他们这一科留在京城的二十余人,楚傲然竟都保持着往来。林彦秋暗自惊叹此人消息之灵通,闲话之绵长,简直疑心他前世是个长舌妇人,或是那市井说书的,否则怎的这张嘴就停不下来?
取行李时,楚傲然热络道:\"午时一同用膳如何?愚兄做东。\"因着这句话,林彦秋觉得此人虽絮叨,倒也算热心肠。
\"不必劳烦了,还要赶着去衙门点卯。\"林彦秋婉拒道。楚傲然面露惋惜:\"如此便罢了。不如留下住处?过几日京中同窗要办雅集,独缺贤弟一人未联系上。\"
林彦秋心中苦笑,面上却只显出几分无奈:\"这般可好?兄台且将住处告知,待我安顿后遣小厮送帖来。\"实则他即将更换住所,又不便明言,只得含糊应对。
楚傲然虽觉蹊跷,仍爽快地递过名刺:\"这是愚兄的拜帖。贤弟既要去翰林院,不如乘我的马车同往?\"二人正说话间,忽见出口处立着个翠衫丫鬟,手执木牌,上书\"林彦秋\"三个娟秀小楷。
\"瞧,衙门已派人来接了。\"林彦秋这一说,楚傲然只得作罢,再三叮嘱保持往来,这才匆匆往马厩去了。
林彦秋打量这接站的丫鬟,心中暗忖:今日行程并未告知几人。思来想去,唯有董家小姐曾遣人问过行程。
\"在下便是林彦秋。\"他上前拱手道。
那丫鬟手中还捏着幅画像,仔细比对后方展颜一笑,福身道:\"公子万福,唤奴婢小丫便是。行李交给奴婢吧。\"
小丫要接行李,林彦秋连忙推辞:\"不必劳烦姑娘。\"
\"那请随奴婢来。\"小丫说着便碎步前行。林彦秋这才注意到她穿着双高底绣鞋,模样甚是伶俐。此刻暮色已沉,京城的朔风一阵紧似一阵,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生疼。久居江南的林彦秋不禁打了个寒战,将鹤氅又裹紧了几分。
随小丫行至马场,停在一辆青帷马车前。小丫掀起车帘,笑吟吟道:\"公子请上车。\"说罢便提着行李往后厢去了。
街市华灯初上,林彦秋隐约瞧见车厢内似有人影。正迟疑间,忽从帘内探出一只纤纤玉手,不由分说将他拽入车中。
林彦秋大惊,正要挣脱,却闻车内人轻声道:\"是我!\"
话音未落,人已被拉进车厢。紧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