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山县政绩有目共睹。当初李知府与李同知各怀心思将他调往沧山,反倒成就了他一番作为。那个积弊已久的穷县,在他治下不过年余,税赋竟增了一成五,这般政绩着实令人侧目。
宋远道从不认为林彦秋是靠关系起家。以沧山当初的乱局,他原以为这年轻人能站稳脚跟已属不易。甚至在堂议时,他还曾出言反对此项任命,某种程度上也是不愿看这后生跳入火坑。可惜他当时人微言轻,未能奏效。
林彦秋突然求见必有缘由。宋远道读完女儿书信,沉思良久仍不得要领。
"罢了,告诉他酉时在北门外的醉仙居相见。"
宋欢欢很快差人将父亲的意思转达。林彦秋自然应允,见日影西斜,便嘱咐师爷陈振几句,提前半个时辰动身返城。
马车颠簸一个多时辰,终至北门外醉仙居。林彦秋整了整衣冠下车,见宋欢欢已立在门前,目光复杂地望着自己。
"小姐久等了?"林彦秋拱手笑道。
宋欢欢略一欠身:"刚到不久。家父稍候便至,大人请先进去用茶。"
二人入内落座,掌柜的奉上香茗,始终不敢直视宋小姐。林彦秋端起茶盏时,余光瞥见宋欢欢面色苍白,精神似有不济。
"小姐气色不佳,可是夜不安枕?"林彦秋语带关切。
宋欢欢横了他一眼:"林大人何必关心?妾身与你非亲非故。"话出口似觉失态,又缓声道:"近日公务繁杂,夜不能寐,言语多有冲撞,还望见谅。"
这解释林彦秋将信将疑,或许见他方寸大乱也未可知。
"无妨。在下斗胆建议,小姐不妨告假出游,散心调养。"
宋欢欢眸中泛起哀怨:"没用的。这是心病...近来常自怨自艾,当初若再坚持些..."她绞着帕子,"说到底还是耳根子软,听了家父的话,又信了那何公子的甜言蜜语..."
一番倾诉后,她苍白的脸颊竟浮现淡淡红晕。
林彦秋叹道:"在下也有不是,当初该与小姐好好分说。你这病,是郁结于心所致。"
宋欢欢浅笑:"说来奇怪,这番倾诉后,心里松快多了。"
这时丫鬟匆匆递进一张字条,宋欢欢展阅道:"家父将至。"
林彦秋暗自舒了口气,方才谈话总算未起波澜。
"沧山县新辟了一处游猎之所,可上山设套捕兔,顺道游览古迹。还能随农户下田摘菜,土灶烹鲜,溪边垂钓。"
宋欢欢眼中泛起笑意:"那改日定要叨扰,届时林大人可莫要装作不识。"
林彦秋拱手笑道:"岂敢岂敢,宋同窗。"
这一声"同窗",顿使二人距离又近了几分。宋欢欢轻叹:"纵无缘结发,也莫要成仇,可好?"
林彦秋微微颔首,忽闻门外马蹄声渐近,宋欢欢起身推窗望了望:"家父到了。"
宋远道踱步而入,每一步都似有千钧之重。见着林彦秋时,他嘴角微扬,缓缓伸出右手。
"宋大人安好。"林彦秋执礼甚恭。
宋远道与之相握,淡淡道:"林县丞,甚好,甚好。"这算是首肯么?林彦秋暗忖,许是那句"不愿被人利用"的话起了效。
落座后,宋欢欢去张罗酒菜。林彦秋开门见山:"宋大人,下官今日求见,实因驿传司刘、马两位副使屡屡刁难沧山县驿丞。下官实在不愿与他们起争执。"
话虽含蓄,宋远道却心知肚明——林彦秋在江南道里有人脉,真要收拾两个从六品官员并非难事。别的不说,按察使王晨就与他交好。
"哦?细说缘由。"宋远道自然不会轻信一面之词。
林彦秋将事情原委道来,末了道:"陈主事的心思,大人想必了然。此事,下官绝不容他人染指。"最后一句,已是暗藏锋芒。若宋远道压不住那二人,就休怪他用些非常手段了——先礼后兵,自古皆然。
宋远道险些脱口而出"尔这是在要挟本官?",终是忍住。毕竟林彦秋礼数周全,下属生事,先找上官调解,已是给足面子。
"嗯,此事你待如何?"宋远道抚须问道。
林彦秋神色渐复平和,轻抚茶盏道:"不如各退一步。监督之权归府衙,具体工事就莫要插手了。这银子,烫手得很啊。"
宋远道似又嗅到一丝威胁之意,不过这威胁倒也实在。倘若刘有财等人真揽下这工程,必定要从中渔利。以林彦秋的手段,届时收拾他们易如反掌。即便他们拿不到工程,其他事上就能干净么?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谁都明白,端看上头是否要较真。以林彦秋的人脉,说动某位大人"较真"一番,怕也不是难事。
"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