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茶肆酒楼里,开始流传着一个有些荒诞不经的故事。
说书先生的醒木一拍,谈的不是王侯将相,也不是宗门恩怨,而是一个不知名姓的“布衣剑圣”。
这剑圣,不使剑。
传闻,百川泛滥,淹没千里良田,有布衣人行于堤上,叹了口气,那滔天洪水便如温顺的羊羔,乖乖退去。
又传闻,有大山一夜之间横移百里,为一座快要被匪寇攻破的孤城,挡住了千军万马。城中人只在晨雾散去时,看见一个麻衣身影,挑着担水,悠悠然走过山脚。
他不好名,不好利,游戏人间,仿佛只是个路过的寻常看客。
他手中无剑,可天地万物,皆是他的剑。
一念之间,江河倒流。一念之间,山川易改。
他守护的,不是什么大道气运,只是那一方土地上,能有炊烟,能闻犬吠。
一座不知名的孤峰之巅。
叶辰盘膝而坐,一身粗布麻衣,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
百年沉寂,百年行走。
他体内的修为,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回来了。
不是寻回来,而是自己长出来的。
如山间草木,春生秋枯,自有一番道理,无需刻意为之。
他早已越过了化神的门槛,踏入了一个古籍中都只敢用寥寥数笔去揣测的境界。
返虚。
返璞归真,与道合一。
他就是山,是水,是风,是云。
他一呼一吸,天地元气便与之共鸣。他一个念头,便是此间的天地法则。
这一日,万里无云。
叶辰正看着山脚下,两个小牧童为了争一个草编的蛐蛐而打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
突然,他抬起头。
整个修真界,无论是在闭死关的老祖,还是在争斗的修士,无论凡人还是走兽,都在这一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骇然抬头。
天,裂开了。
一道横贯了整个天穹的巨大裂缝,毫无征兆地出现。
裂缝之后,不是虚空,不是黑暗,而是一片璀璨到极致的金色。
一座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金色门户,在云层之上,若隐若现。
古老、威严、神圣。
无尽的,精纯到让任何修士都为之颤栗的仙灵之气,如九天银河倒灌,从那门户之中,倾泻而下。
“仙门……是仙门!”
一座万年古墓中,一具干尸猛地坐起,朽坏的声带发出疯狂的咆哮,冲天而起。
“哈哈哈!老夫等了三千年,终于等到了!”
北海深渊之下,一头沉睡的巨兽睁开了山岳般的眼眸,掀起万丈狂澜。
南疆毒瘴之中,有五彩神光破开瘴气,直上九霄。
数万年未有之盛事!
传说中的接引仙门,竟然真的开启了!
一时间,整个天地,无数道隐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气息,冲天而起。他们化作各色流光,如同过江之鲫,疯了一般地朝着那扇横亘天际的金色门户冲去。
为了这一天,他们放弃了太多,隐忍了太多。
飞升,是他们唯一的执念!
叶辰依旧坐在山巅,平静地望着那群魔乱舞般的天空。
无数修士为之疯狂的仙门,在他眼中,与山下那两个牧童争抢的草蛐蛐,并无不同。
只要他愿意,一步,便可入内。
白日飞升,于他而言,不过是推开一扇寻常的院门。
可他没有动。
就在此时,他心头那颗太初剑心,微微一动。
他的目光,穿过那无数道狂暴、贪婪、强大的气息,落在了仙门边缘,一道微不足道的身影上。
那是一个女子。
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裙,修为不过化神初期。
在那些动辄化神后期、巅峰的老怪物挤压之下,她就像是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那狂暴的仙灵之气,连人带神魂,撕成碎片。
她的脸上,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与决然。
叶辰认得她。
或者说,认得她那股气息。
百余年前,凌霄世家,天云阁。
那个在他杀上凌霄玄的府邸时,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却偷偷将一个孩童护在身后,眼中满是不忍的侍女。
当年他一念之仁,并未伤及无辜。
未曾想,凌霄覆灭,这女子竟也得了机缘,靠着自己的天赋与心性,在这百余年间,苦修到了化神。
当真是世事无常。
眼看那女子祭出的一件护身法宝,在仙灵之气的冲刷下,发出一声哀鸣,寸寸碎裂。她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摇摇欲坠,离那扇门,却还有遥不可及的距离。
绝望,开始浮现在她的眼中。
叶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