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
足够一个王朝兴衰更替,足够让沧海变作桑田。
中州北府,早已没有了什么凌霄世家。当年那座不可一世的庞然大物,在两位化神老祖身死道消的当夜,便被积怨已久的仇家与豺狼般的附庸,撕扯得连块完整的瓦片都没剩下。
新的家族崛起,又在百年的风雨中,悄然覆灭。
英雄与枭雄的故事,换了无数个主角,在史书上添了又删,删了又添。
至于那曾经引得两位化神喋血的万剑谷,更是在那一战中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灵气,沦为了一片真正的死地。草木不生,鸟兽绝迹,就连最落魄的凡人,也不愿踏足这片据说沾染了天大晦气的荒芜之地。
曾经的血海深仇,早已被岁月冲刷得一干二净,无人再记起。
百年后的某一天。
在这片死寂废墟的最深处,被层层叠叠的碎石与尘埃掩埋的地底。
“咚。”
一声微弱至极的声响,突兀地响起。
不像是石头滚落,更像是一面沉寂了百年的暮鼓,被轻轻敲响。
“咚……咚咚……”
那声音,由缓及促,由弱渐强。
像是冬日的第一声春雷,在地底酝酿。
终于。
“哗啦——”
一座由碎石堆积而成的小山包,猛地炸开。
一只手,从那尘封了百年的地底,伸了出来。
那只手,干净得不像话,修长,骨节分明,皮肤莹白如玉,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紧接着,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那土坑之中,坐了起来。
他浑身赤裸,一头墨黑色的长发,未经任何打理,瀑布般垂落,直及腰际。
他便是叶辰。
他睁开眼,打量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那焚尽一切的决然,那太上长老被一剑抹去的画面,还恍如昨日。可眼前的天地,却告诉他,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他下意识地探查体内。
丹田气海,空空如也。那枚陪伴了他多年的元婴剑胎,早已不见了踪影。曾经元婴后期的磅礴修为,如同一场前尘旧梦,消散得无影无踪。
此刻的他,从修为上来看,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并无二致。
可他的身体,却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的通透与圆满。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都仿佛是天地间最完美的瑰宝,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
他的心口处,传来一阵阵温润而有力的跳动。
他的心脏,已经不再是凡俗血肉。
那枚先天剑胎,在耗尽了所有杀伐之力,护住他真灵不灭之后,竟与他的心脏,彻底融为了一体。
化作了一颗,温润如玉,却又蕴藏着开天辟地之力的……太初剑心。
叶辰站起身,百年尘埃自他身上滑落,不染分毫。
他走出万剑谷。
看着外面物是人非的天地,心中,却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反而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茫然。
凌霄世家没了。
仇,报了。
叶家三百余口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可他,该去向何方?
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在这红尘俗世间行走。
他褪去了修士的身份,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
他曾在一个边陲小镇的铁匠铺里,当了三年的学徒。每天抡着沉重的大锤,在炉火与汗水中,看着一块块顽铁,在自己手中变成锄头,变成菜刀。那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让他觉得心安。
他也曾在一个靠山的小村落里,租了几亩薄田,学着老农的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看着种子在自己照料下破土发芽,抽穗结果。那泥土的芬芳与收获的喜悦,让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踏实。
他还曾在一个小城的私塾里,教过孩童们读书写字。看着那些扎着总角的孩童,用稚嫩的声音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他嘴角会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他慢慢地,不再去想什么修为,什么大道。
他开始真正地,用一个“人”的身份,去感受这个世界。
他终于有些明白,石碑上那句“非杀,乃护”,究竟护的是什么。
守护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天地大道。
守护的,是铁匠铺里升腾的烟火气,是田埂上夫妻间的相视一笑,是孩童们无忧无虑的琅琅书声。
是这平凡而又真实的,人间。
这一日,他行至一处名为“杏花村”的山野村落。
还未进村,便听得一阵喧哗与哭喊声。
数十名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利刃的山匪,将整个村子团团围住,正在肆意抢掠。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匪首,一脚踹开一户人家的院门,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