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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当《丝信约》的告示贴满十六铺码头时,苏若雪正蹲在印坊里,盯着新印好的“工酬券”样张。
纸是加厚的素笺,摸起来像春茧的壳,正面印着提花机的构造图——那是顾承砚亲自画的,每根经线每根纬线都纤毫毕现。
她指尖拂过图上的“顾苏”篆印,听见外面传来嚷嚷声:“这纸能换油盐?能换教材?”“我家那口子说,顾先生的印子比钱庄的票子实在!”
暮色漫进印坊时,顾承砚抱着个檀木匣走了进来。
匣里装着最后一批刻好的雕版,最上面那块,刻的正是提花机图。
他望着苏若雪发顶翘起的碎发,突然说:“若雪,你看这纸。”他拈起张“工酬券”对着光,素笺里隐约能看见细小的纤维,“桑皮掺竹纤维,跟老吴仿宋版用的纸一样。”
苏若雪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光。
那光里有江雾里沉星荡开的涟漪,有老石匠刻碑时的笑意,有小媳妇拽她衣角时的温度。
她突然明白,所谓“丝债”,原不是债,是根——扎在泥土里的根,串起千万双手的根。
窗外,十六铺的灯火次第亮起,映得“工酬券”上的提花机图泛着暖黄的光,像团小小的、却永远不会熄灭的火。
窗外十六铺的灯火次第熄灭时,苏若雪正将最后一张“丝债券”样张压进檀木匣。
素笺边缘还沾着新墨的潮气,提花机图纹在烛火下泛着暖黄,像刚出茧的蚕宝宝。
她指尖拂过背面《天工开物》的刻痕,“归于信”三个字的棱角恰好硌着指腹——这是顾承砚特意让刻工加深的,说要让拿券的人摸得到分量。
“若雪。”顾承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连夜赶工的沙哑。
他手里拎着个牛皮箱,箱角蹭着门框发出轻响,“绍兴那边催了三回,我得赶早班船去。”
苏若雪转身,看见他青黑的眼尾还沾着墨渍——定是刚才核对雕版时蹭的。
她伸手要擦,却被他抓住手腕。
男人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袖口渗进来:“等我回来,给你带鉴湖的菱角。”
船笛在江雾里撕开道裂缝时,顾承砚正站在绍兴同福茶行的天井中央。
青砖地上摆着只铜火盆,盆里的炭火烧得噼啪响,映得他身后二十七个乡绅的脸忽明忽暗。
最前排的周老举人摸着八字胡冷笑:“顾少东要烧现银?莫不是被日商逼疯了?”
“疯没疯,烧完便知。”顾承砚掀开牛皮箱,一百两白银码得整整齐齐,在秋阳下泛着冷光。
他抓起一锭抛向空中,银锭划出弧光时,人群里传来抽气声——那是汇丰银行的“龙洋”,最硬的通货。
“三年前,顾氏绸庄借汇丰三十万,利滚利到如今是五十三万。”他声音不大,却像钉子般钉进每个人耳朵,“我烧的不是钱,是洋人的锁链。”银锭落进火盆的刹那,周老举人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火苗舔着银锭时,顾承砚从怀里摸出叠丝债券。
素笺在火光里忽明忽暗,提花机的纹路像活了般跳动:“往后顾氏进货用丝债,结款用丝债,分红也用丝债。你们拿这纸来找我,换绸缎、换农具、换孩子的书本——比找洋人换银元,多换两成。”
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个戴瓜皮帽的矮胖子,是绍兴最大的茧行老板陈阿福。
他扯着嗓子喊:“顾少东!我家收茧子的现银早被日商囤光了,你这丝债要是能在我铺子里抵三成货款——”他拍着胸脯,“我陈阿福第一个认!”
火盆里的银锭熔成亮白的液滴时,周老举人的手悄悄攥紧了袖中丝债券样张。
他摸过背面的暗纹,十二道凸起的纹路像蚕宝宝的腹足,触感比钱庄的票子实在多了。
消息传回上海时,苏若雪正在染坊查靛蓝。
染缸旁的学徒阿柱举着张报纸跑进来:“苏管事!《申报》说日资正金银行骂咱们‘草纸当钱’!”她接过报纸,头版大字刺得眼睛发疼:“顾氏私钞,祸乱商市”。
可转头去码头,她却看见搬运工老周攥着丝债券跟米行老板砍价:“这券能换油盐不?”米行老板把债券对着光照了照,突然笑出满脸褶子:“能!不光能换,你拿十块券买米,我再送你勺蚕沙酒糟——顾先生的染坊收蚕沙做染料,这东西现在金贵得很!”
老周愣了愣,突然把债券往怀里一揣:“那我不换现银了!攒够二十块券,给我家小囡换套《女诫》!”
半月后清点账目时,青鸟抱着账本冲进织坊,账本封皮都被汗浸透了:“若雪姐!四十七家作坊、十六个合作社签了联营协议,连湖州的米店都贴告示了——持丝债购米赠蚕沙!”他翻到最后一页,声音发颤,“最绝的是,昨天有个货郎拿丝债跟咱们换了五匹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