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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丝线缠不住雨脚(2/2)

——水痕漫过纸面的刹那,青竹纹从纤维里洇出来,像被雨水唤醒的春芽。

    “先生快看!”前排的报馆学徒举着相机猛按快门,镁光灯“咔嚓”亮起时,顾承砚听见身后传来抽气声。

    他侧头,正撞进苏若雪带笑的眼睛。

    她今日穿月白立领衫,发间别着枚翡翠簪,此时正替老周调整胡琴的丝弦,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响:“承砚,方才《申报》的王先生说,要把这‘遇雨显纹’的镜头登头版。”

    话音未落,展厅外突然响起“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顾承砚抬眼,见个裹着油布的老农正往门里探,裤脚沾着黄泥,草鞋尖还滴着水。

    他刚要上前,老农却“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上,怀里掉出半块泡烂的素笺:“顾东家!俺是绍兴山里头的茧农,按您教的法子,用桐油纸裹着茧走了三天山路,三百斤鲜茧愣是没坏!”

    苏若雪慌忙去扶,却被老农攥住手腕。

    老人粗糙的指腹蹭过她腕间银镯,像在确认什么,声音带着哭腔:“村里老辈说,这纸比银元金贵——您看,这半块是俺在泥里扒拉出来的,上头的字儿虽糊了,可那竹纹还在!”

    顾承砚弯腰拾起残纸,雨水混着茧汁在纸角晕开,隐约能辨“桐油”“避潮”的字迹。

    他喉结动了动,转身对全场高声道:“拿展墙的‘万里茧路图’来!” 学徒们应声搬来两米高的卷轴,顾承砚亲手将残纸贴在绍兴位置,墨迹未干的“保住三百斤”五个字在雨痕里洇开,像朵倔强的花。

    “自今日起,”他的声音穿透嗡嗡的议论,“凡持素笺凭证运送原料者,顾苏织坊以市价百分之一百二十收购!” 掌声如潮涌来,老农被苏若雪搀到茶桌前,捧着热盏的手还在抖:“俺回村就刻木印,把这法子刻在祠堂墙上……”

    雨幕在暮色里愈发浓稠。

    顾承砚送走最后一批参观者时,后颈突然被冷风灌了个正着。

    青鸟的军靴声从侧门冲进来,雨水顺着帽檐滴在他肩头:“少东家!日方今晚突击查绍兴联络点,王阿福和老陈被巡捕房带走了,剩下的人全散进山里了!”

    展厅的留声机不知何时停了,静得能听见雨水打在瓦当上的脆响。

    苏若雪按住顾承砚的手背,她的手凉得惊人:“承砚,联络点存着三十担春茧……”

    “他们要的不是茧。”顾承砚盯着展墙上的“万里茧路图”,绍兴位置的残纸在壁灯下泛着微光,“是素笺。” 他突然笑了,指节抵着下巴,“可他们不知道,素笺早顺着茧农的挑子,进了江西、湖南的山坳里。”

    话音刚落,柜台上的电话“叮铃铃”炸响。

    苏若雪接起,听了两句突然抬头,眼尾发亮:“修水‘云织阁’的陈掌柜,说收到一封‘会下雨的信’。” 她把话筒递过来时,顾承砚闻到了电话线里渗进来的雨气。

    “顾东家,”电话那头是个带江西口音的沙哑男声,“俺把信泡在茶盏里,那图纹竟拼出三个地名——铜鼓、万载、莲花。” 顾承砚抓过纸笔速记,笔尖在地图上点出三个红点,连线时突然顿住:这串坐标,分明沿着湘赣边界的茶盐古道延伸。

    “陈掌柜,”他声音发紧,“那信上的图纹,是不是像……”

    “像织布的挑花?”对方笑了,“俺那八十岁的老娘看了说,和她年轻时织夏布的经纬一模一样。”

    顾承砚放下电话时,窗外的雨正砸在展墙的“万里茧路图”上。

    他望着绍兴的残纸、修水的坐标,还有那些被雨水激活的隐秘连线,忽然想起阿彩在诊所里说的话——“数日本人的岗哨,和数经线有什么不同?” 原来那些在织机前数了十年经线的手,早把运茧的山路,走成了一张会呼吸的网。

    “若雪,”他转身时眼里有光在跳,“去库房把静观台的旧档案调出来。” 苏若雪一怔:“静观台?那是顾老爷当年存放……”

    “当年他存的是账本,”顾承砚指尖划过展柜里的素笺,“现在我们要存的,是——”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雨云,忽然笑了,“是能让所有茧农,在暴雨里找到家的灯。”

    展厅外的雨越下越急,打湿了“素笺科学展”的红绸横幅。

    有人冒雨跑过,溅起的水花打在展墙的“万里茧路图”上,那些被雨水激活的坐标点,正顺着纸纹,往更南的方向,悄悄漫延。

    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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