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翻到第二十三页,突然发现个蹊跷——阿菊写“浙江嵊县”,小桃写“浙江嵊县”,连昨天新报名的老周,籍贯栏里也歪歪扭扭画着“嵊县”两个字。
他抬眼时,阳光正穿过窗棂,在“嵊县”两个字上镀了层金。
“嵊县。”他低声重复,指腹摩挲着登记册上的墨迹,“那是全国最好的茧丝产地。”他想起上个月去丝行收原料时,老掌柜拍着他肩膀叹气:“现在嵊县的茧子,七成被三井暗桩收走了。”
青鸟凑过来看登记册,忽然瞪大眼睛:“少东家,这七页……”
“七个人。”顾承砚的目光扫过登记册上的名字,“阿菊的爹是蚕农,小桃的哥哥跑茧行,还有那个总戴银锁片的秀芬……”他的手指停在“秀芬”一栏,籍贯栏里“嵊县”两个字被雨水洇开,像朵要开的花,“她娘在嵊县开丝行,去年才跟家里断了联系。”
窗外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
顾承砚合上登记册,指节在封皮上敲出轻响。
他想起昨夜女工们朗读《正气歌》时,秀芬念“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那两句,声音比谁都响。
“去把夜校里来自嵊县的学员叫来。”他对青鸟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素笺上的茧,“就说……我想听听她们家乡的蚕事。”
青鸟应了声,转身时军靴带起一阵风,把桌上的登记册吹开一页。
顾承砚望着那页上歪歪扭扭的“嵊县”,忽然想起祖父蓝绸帕上的茧纹——丝若不断,茧自能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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