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库房的潮气裹着霉味涌进鼻腔,顾承砚贴在砖缝斑驳的墙后,能清晰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他攥着勃朗宁的手沁了薄汗,指节抵着粗糙的砖墙,在掌心压出红痕——这是他特意选的位置,既能看见库房铁闸的缝隙,又能借堆在墙角的蚕茧筐遮掩身形。
后巷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是李德发的布鞋蹭着青石板。
顾承砚屏住呼吸,听着那脚步声在铁闸前停住,接着是钥匙串碰撞的脆响。"吱呀"一声,锈迹斑斑的铁闸被拉开半尺,煤油灯的光晕先漏了出来,照见李德发蓝布衫上洗得发白的补丁。
"李叔,委屈您跑这趟。"顾承砚昨日说这话时,特意放软了声调,"秋茧怕潮,我总不放心旁人。
您老仔细着,灯芯我让老张换过新的,亮堂。"此刻看李德发猫腰钻入库房,他想起对方当时堆着笑应下,眼角的皱纹里全是恭顺——可谁能想到,那双手扫蚕房时的勤快,原是在掩饰翻找的痕迹?
库房里的油灯"噗"地燃亮,光晕漫过堆成小山的蚕茧袋。
李德发将灯搁在木架上,转身时衣角扫落半袋蚕茧,"哗啦"一声,白生生的茧子滚了满地。
他蹲下身捡,却在触到某个茧子时顿住——那茧子比寻常的沉,表面还粘着半块蜡封。
他抬头看了眼虚掩的铁闸,喉结动了动,指甲抠进蜡封缝隙。
顾承砚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那是他今早特意让人混进蚕茧堆的"信茧",外层裹着普通茧壳,内里却塞着张写满"商会密辛"的假情报。
此刻见李德发将茧子掰开,取出那张纸,他握枪的手紧了紧——该收网了。
"李叔捡东西倒挺仔细。"顾承砚的声音像块冰,砸在库房的寂静里。
李德发猛地起身,撞得木架摇晃,油灯"啪"地摔在地上,火舌舔着散落的茧子。
他转身时撞翻了蚕茧袋,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脸上的汗混着茧子碎屑,活像团揉皱的蓝布:"少、少东家?
我......我就是看看茧子有没有受潮......"
"受潮的是你裤脚。"顾承砚跨进库房,靴尖碾过一粒茧子,"地下库房墙根渗水,只有蹲久了的人才会湿到脚踝。"他晃了晃手里的勃朗宁,枪口对着李德发颤抖的手指,"说说吧,每月十五福源钱庄的五块银圆,买你什么?"
李德发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盯着顾承砚袖中露出的半块墨玉扣——和沈清澜给的信物一模一样,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少东家饶命!
是他们拿我家那口子......拿我闺女的命逼我!
说我要不把绸庄的动静报过去,就往苏州老家扔炸弹......"他突然扑过来抓住顾承砚的裤脚,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我就偷了两匹杭绸,就往账上记老鼠!
真没干别的!"
"那照片呢?"顾承砚蹲下身,用枪托挑起李德发的下巴,"前日仓库的新织机,你拍的照片,藏在哪?"
李德发的脸瞬间煞白。
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三张曝光的照片,镜头全对准顾氏绸庄新到的法国提花机。
顾承砚捏着照片的指尖发疼——这提花机是"曙光行动"里最关键的设备,若被沈清澜摸清参数,日商的仿制品能在三个月内抢占整个华东市场。
"还有呢?"他声音发沉,"沈清澜给你多少钱买命?"
"不、不止我!"李德发突然嚎起来,"商会周老板的账房、王记米行的二儿子、福顺昌的张管事......他们都收了沈清澜的银圆!
说要在'曙光行动'那天......那天烧了码头的货栈!"他瘫在地上,眼泪混着茧子碎屑糊了满脸,"少东家,我真不想的!
我就是个扫蚕房的,他们拿我闺女......"
顾承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扯过条麻绳将李德发捆在木架上,动作狠得几乎要勒断对方手腕:"老张会看着你,天亮前别想动。"他摸出怀表,指针指向十点四十,"夜枭的人该到后巷了。"
后巷传来三声猫叫,是约定的暗号。
顾承砚将照片塞进怀里,转身时瞥见李德发脚边的茧子——有颗茧子裂了道缝,露出里面半张染血的纸条。
他蹲下身捡起,借着月光看清上面的字:"十五日,码头,货栈。"墨迹未干,还带着腥气。
"把李叔送柴房。"他对暗处现身的老张说,声音冷得像刀,"看好了,水米别断,但别让他见着月亮。"
老张应了声,拖着李德发往外走。
顾承砚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摸出钢笔在怀表背面刻下"改址"二字——这是给夜枭的暗号。
他刚要转身回账房,却见苏若雪举着风灯站在院门口,月光在她发间镀了层银,手里攥着张照片。
"承砚。"她声音发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