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蝉鸣裹着药香撞进绣坊门缝时,陈哑婆的指节正悬在木门上。
三天了,竹帘始终没掀动过,连送药的药童都只敢把药罐搁在台阶下,转身就跑——谁不知道唐绣娘使的"引魂绣",七十二针扎下去,每针都抽着阳寿走?
门内传来绵长的咳嗽,像破风箱拉过锈铁。
陈哑婆攥紧腰间的千灯簿,灯芯在牛皮封套里一跳一跳。
她叩了三下门,这次没等回应,直接推门进去。
药气更浓了,混着淡淡铁锈味。
堂屋正中的木榻上,唐绣娘半倚着靠枕,面色灰得像浸了水的旧绢,十指缠着的血布渗着暗褐,在素色衫子上洇出星点。
她见陈哑婆进来,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抬手虚虚指了指院角。
顺着她的指尖,陈哑婆看见那根银线。
自义庄方向延伸而来的银线,此刻正绕着老梅树的枝桠轻颤,像有人在另一端轻轻拽动。
她忽然想起三日前那夜,唐绣娘最后一针落下时,岭南的天被那道强光劈开的模样——原来不是天光,是地脉里攒了十年的信力,顺着这根线冲了出来。
"绣娘..."陈哑婆摸出符板,竹片上迅速画出个"卧"字,又补了碗药的图案。
唐绣娘却摇头,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像浸在冰水里的玉簪。
陈哑婆顺着她的目光再看银线,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翻开千灯簿。
泛黄的绢页上,三十六盏代表阴行据点的灯芯稳稳燃着,唯最末那盏"黑水渡"的灯芯在跳。
不是忽明忽暗,是随着银线的颤动在"呼吸"。
陈哑婆瞳孔微缩——她守了二十年千灯簿,头回见灯芯的明暗能和活物的脉搏同频。
"是线。"唐绣娘开口,声音像碎瓷片刮过铜盆,"它在'呼吸'。"
陈哑婆的符板"啪"地落在木榻上。
她忽然明白,唐绣娘为何宁可折去七十二载阳寿也要缝这根线——不是单纯镇地脉,是要把散在人间的"信"连成网。
就像当年陆九溟用阴籍残卷串起诡物本源,现在这根线,串的是活人心里的光。
白小芩赶到义庄时,月已上了老槐树梢。
小满还跪坐在树根下,怀里捧着那只纸鸢。
断线处的银丝在月光下泛着淡蓝,像条活物似的轻轻扭动。
她听见小姑娘小声念着:"十三叔的线,我来接。"声音里带着股认真的执拗,像在应下什么天大的誓约。
她没惊动小满,只扶着门框站定。
夜风掀起她的裙角,有细碎的光粒子钻进她指尖——作为"点睛者",她能感知地脉的情绪。
从前这里是乱哄哄的低语,像无数人在吵架;现在却变成了细密的响动:东边有剪纸声,"咔嚓咔嚓";南边有扎灯的竹篾响,"吱呀";西边的墙根下,有人用炭笔在画门,"沙沙"。
白小芩闭了闭眼。
那些声音突然具象成画面:卖糖人的老丈在纸马背面画了只小鸢,说给孙女儿镇夜哭;绣楼里的绣娘剪了个戴斗笠的影子,说夜里巡街时总看见;柳河村的孩童把纸鸢画在土墙上,歪歪扭扭的,却比任何诡器都亮。
有温热的东西滑过眼角。
她忽然懂了陆九溟说的"等风来"——不是等他回来,是等人间的信力自己长成线。
他的残魂没归位,却化在这些细碎的响动里,像风穿林,像雨润地,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小芩。"
赵三斤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他肩上搭着个破旧布囊,袋口露出半截焦边的纸角。
白小芩抹了把脸,转身时看见他鬓角的白发,比三个月前又多了些。
"江北的百姓听说地脉稳了,都剪了纸人。"赵三斤解下布囊,三百多张纸像"哗啦"倒在石桌上,"有人剪你,有人剪他,还有人剪个戴斗笠的影子,说是夜里看见那影子在帮着收野鬼。"他拈起一张焦黑的纸马,上面绘着个牵鸢的人,身后跟着七八个蹦跳的孩童,"柳河村昨夜又闹夜哭鬼,老妇烧了这张,哭声停了,还听见孩子笑。"
白小芩接过纸马。
指尖刚触到纸面,就有暖融融的光涌进识海——不是诡气,是极纯的"信力"。
那些剪纸人的手可能粗糙,可能颤抖,可能沾着灶灰或墨渍,但每一道折痕里都凝着期待:期待夜路有光,期待孩子安睡,期待那个总在帮他们的"阿鸢",能一直存在。
"原来不是我在引导信仰。"她轻声说,"是信仰在重塑'阿鸢'。"
子时三刻,义庄地脉突然轻震。
老槐树的根须渗出银光,顺着青砖墙往上爬,在照壁上勾勒出幅动态图景:黑水渡的灯塔里,柳三更的灯傀仍攥着银线,而线的另一端,缓缓浮现出墨十三的身影。
他穿着新补的纸衣,左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