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他私心并不想让许灼华再卷入这场纷争,她已经受了太多苦。
可另一边,程牧昀正在一点点滑向深渊,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
两种念头在他心里反复拉扯,最终只剩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两人并肩走在回裁缝铺的路上,脚步都有些发沉,像被无形的锁链拖着。
铺子里,杏花正拿着几块面料在小河身上比划,见他们进来,杏花抬眼的瞬间,目光在陈鹤德身上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
显然,陈鹤德这次来南湖,连她这个贴身伺候的都没透半点风声。
“爷。”杏花放下手里的料子,轻声喊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陈鹤德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眉宇间的郁结丝毫未散,连客套的寒暄都省了。
他这副模样,再看看旁边的许灼华,头垂着,肩膀塌着,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半点精神气都没有。
杏花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准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
她没再多问,只转向许灼华,放柔了声音:“既然料子都选好了,我们就先回去吧,小姐?”
许灼华闷声点了点头,低头迈开步子。
绣着缠枝莲的鞋尖磕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路无话。
陈鹤德默默跟在她身后,两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却像笼罩着一片厚重的乌云,连平时蹦蹦跳跳爱说爱笑的小河都抿紧了嘴,大气不敢出一声,只乖乖地跟在杏花旁边。
回到医馆,许灼华刚跨过门槛,就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没回房,也没说话,径直走到后院的池塘边。
水面上刚冒出的小荷叶卷着边,像一个个攥紧的小拳头,浮在粼粼的波光里。
她就那么站着,目光落在那些不起眼的绿芽上,眼神空茫,脑子里却乱得像团缠在一起的线,理不出个头绪来。
程牧昀那张写满倔强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搅得她心口发堵。
程牧昀之于许灼华,是深爱是热爱。
会不会高于生命,许灼华说不出来。
但是程牧昀对许灼华的爱意,仿佛比这南湖还要广袤深沉,她竟然觉得自己接不住这盛大的爱意。
许灼华自然是希望程牧昀能活着,但是,若是跟之前一样,程牧昀身陷囹圄,两人丑闻缠身,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们需要改变,改变身份,程牧昀不是少帅,许灼华不是少帅夫人。
他们若是做普通平庸的夫妻,就像那些无数个没必要被历史记录下来的平凡人一样,是不是就能逃过命运的安排?
许灼华不知道,但是她想争一争。
如果成功,世界上只是多一对平凡恩爱的夫妻,如果失败,程牧昀死了,许灼华便不独活。
许灼华想通了,奈何心口还是萦绕着一层阴霾。
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漫过南湖的水面,将岸边的草木染成模糊的剪影。
许灼华望着水里渐次亮起的星子倒影,猛然回头时,撞进陈鹤德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就站在廊下,青布长衫肩头凝着一层细密的露水,湿痕洇开一片深色,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像尊沉默的石像。
许灼华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被晚风揉得发飘:“陈鹤德,你马上回新海城吧。”
陈鹤德一愣,眉头微蹙,深邃的眼睛里翻涌着说不清的疑惑:“现在?”
“嗯。”许灼华点头,语气异常笃定,“你去许家,告诉我爹,让他务必请程牧昀吃一顿饭。席间让我爹跟他说清楚,我当初去东州的真正原因。”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若是这话能听进他心里,或许……或许他能振作起来。”
陈鹤德追问:“什么原因?”
许灼华抬眼望向无边无际的黑暗,南湖的夜色像化不开的浓墨,将她的侧脸衬得愈发苍白。“为了救他。”
陈鹤德沉默片刻,终于问出了盘桓在心底许久的疑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走向绝路?”
许灼华忽然轻轻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只浮在唇边,带着几分苍凉:“你忘了?我在寺庙里修行过三年。”
她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夜风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她抬手将发丝别到耳后,眼神陡然亮起来,带着近乎执拗的光:我知道程牧昀会不得好死,但我偏偏就倔强,我就是想要程牧昀好好地活着。”
陈鹤德皱紧了眉,喉结滚动了一下:“许灼华,你真的……不想再见他了吗?”
许灼华猛地回过头,动作太急,眼角的泪珠被狠狠甩了出去,像两颗碎在风里的星子。
她的眼眶早已噙满泪水,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神情里是压抑不住的悲愤,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