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色右眼,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镜中那枯槁独守的盲眼男人。
釉面覆盖的左半张脸依旧凝固着永恒的悲苦,但右眼中仅存的人性光芒,却流露出一种超越了无尽痛苦的、复杂到无法言喻的哀伤与……释然?
陶俑艰难地抬起沉重的、被金红彩釉封死大半的右手,指骨僵硬地弯曲着,遥遥伸向镜面,似乎想要拂去那盲眼男人颊边凝固的污血尘埃。动作凝滞而徒劳。
一滴冰冷的、粘稠的、混合着浑浊灰白釉浆与淡淡血丝的泪水,从她仅存的人色右眼角缓缓渗出,艰难地滚落凝结着彩釉、已分不出皮肉的颧骨,最终滴落在脚下平滑如镜的地面——
嗒。
泪滴触及镜面的刹那,竟发出一声清晰可闻的脆响。
整个空间猛地一震!
一个宏大悠远、却又透出无尽苍凉疲惫的女性叹息声,毫无预兆地在这无边巨镜空间中回荡响起,仿佛来自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回响:
“痴儿…求全魄…而终失…此心…”
“吾乃求全之囚徒…尔等…亦然…”
声音似有万钧之力,直接灌入意识深处。
‘无相姑!’这是魇宫本源的叹息。
这叹息声中,没有胜利者的倨傲,唯有同为“求全不得”的巨大悲哀与沉沦!
随着叹息声震荡,镜面靠近最下方边缘的一个极不起眼的微暗角落,在阿史娜那滴混合泪砸落的涟漪中,光线发生细微折射。
一行被尘埃或某种力量刻意掩埋的深刻铭文,竟被短暂地显现出来:
那是四个古拙凌厉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篆刻大字,刀锋如雷似斧劈入顽石:
“抉眸照虚, 魂寄残鉴”
八字如同九天寒冰凝成的判词,带着昆仑之巅最凛冽的风霜,轰然烙印在张九郎即将被镜中枯寂未来冻结的心上。
镜中画面渐渐褪去,盲眼枯守的九郎幻影也随之消散。
唯留此八字悬于虚空,如同高悬在长安劫波上空的最终解答与……献祭之檄。残鉴已悬,只待抉眸之火,照破这虚妄人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