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又抽出一支递给单提兰。
单提兰也不客气,接过烟,就着多克递来的火点上。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感。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抽着烟,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壁上,目光扫过眼前这支由亡命徒、正规军和钢铁组成的奇特队伍。
昏暗的灯光下,穿着五花八门乎浑邪战甲的囚犯们或坐或躺,疲惫地擦拭武器、包扎伤口,偶尔低声交谈。
这支队伍伤痕累累,却也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凶悍。
“该我问问你了。”
单提兰吐出一口烟圈,打破了沉默,眼神里是纯粹的好奇,“你一个花旗佬?怎么混在秦军队伍里?归化了?还是……等着入籍?”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这在清一色的秦军里太扎眼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多克和他自己,恐怕是一类人——被自己国家抛弃的“叛徒”。
别以为米风运气好,在敌营里策反乎浑邪人,还有花旗人。
秦国人被策反的也不少,只不过那些人背叛的理由,往往更直白也更“肤浅”一些:钱。
多克深深吸了口烟,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才缓缓开口:
“当年在釜洲战场,我们花旗的部队,都已经推到云山脚下了。眼看就要啃下硬骨头,结果呢?“佩特那个老混蛋,一道命令就把我们撤了下来!说什么‘战略调整’,要换他自己的嫡系部队上去摘桃子!这还不算完……”
多克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怒火,“他们撤退的时候,故意把我们小队的撤离路线……泄露给了秦国人。”
单提兰眉头一皱。
“就在那条该死的撤退路上,”
多克指了指自己左腿,又撩起了战术裤的裤腿,露出下面闪烁着金属光泽、结构精密的军用义肢,“我就是被米诺克打翻的,然后,一个人跑路的时候,又撞上个秦国愣头青,一枪,就打这儿。”
他敲了敲义肢膝盖连接处,“腿就没了。”
单提兰看着那冰冷的金属义肢,咂了咂嘴:“这么听,你跟秦国人的仇,结得不小啊。”
“仇?”多克苦笑一声,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是不小。可花旗……呵,花旗对我,又好到哪里去了?”
“我的家人,妻子、父母,到处打听我的下落。跑遍了军部、战俘营管理部门……得到的官方答复就一个:多克中校,确认阵亡,尸骨无存。”
单提兰有些愕然:
“阵亡?可你不是被俘了吗?秦军难道没提出交换俘虏?交换俘虏不是最经常的事情吗?”
“提了!”
多克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秦国人提了不止一次!可花旗那边呢?宁愿告诉我家人我‘死’了,也他妈不愿意把我换回去!他们宁愿让我这个‘死人’继续在秦国战俘营里烂着,或者被拉去当苦力,甚至被枪毙!也不愿意让我回去!为什么?因为回去之后,就算我残了,按我的军衔和资历,至少也能在军校混个教官,或者去某个该死的委员会坐办公室!但那样,我就还是我恩师那一派的人!而佩特,他赢了!他需要彻底清除掉我们这一系的影响力!我活着回去,对他就是个麻烦!所以他宁愿我‘死’在战场上!更操蛋的是,”
多克重重地把烟头摁灭在地上,火星四溅,“他们告诉我家人我‘死’了,却连一分钱的阵亡抚恤金、一分钱的伤残补助都没发!一分钱都没有!我的父母年迈……我的姐姐离婚,他们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嗯?!”
单提兰彻底沉默了。
花旗这套操作……怎么听着比乎浑邪王庭构陷他的手段还他妈王八蛋?
乎浑邪至少还给他安了个“叛国”的罪名走个流程(虽然是黑流程),花旗这直接把人当垃圾处理了?
一个高级科研人员,一个学院派军官,都被自己的祖国当做了垃圾。
“然后……”多克的声音低沉下来,,“秦军里有个大人物,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他通过间谍和特工,想办法联系上了我的家人……把他们偷偷接了出来,安置在了秦国境内。给我家人一条活路,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可能。”
他抬起头,看着单提兰,“就这样,我为他们卖命。至少在这里,我的家人能吃饱穿暖,能安全地活着。”
多克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但隐去了很多具体细节。
那些是任务,需要保密。
单提兰听完,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苦涩、嘲讽和同病相怜的复杂笑容。
“呵……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低声用花旗语嘟囔了一句,又切换回乎浑邪语,“一个被自己的国家当垃圾扔掉,一个被自己的国家当威胁碾碎……到头来,都得靠着仇敌的手,才能抓住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