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细雪掠过车队,车帘被掀开一角,露出林璃专注阅读的侧脸。她手中捧着一本《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书页间夹着用红绸带标记的笔记。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绿萝卫统领苏锦策马靠近,手中密报的火漆印还带着体温。
"郡主,山东巡抚急报," 苏锦勒住缰绳,声音中带着一丝焦虑,"登州女子学堂建成三月,却因没有合格教习,至今无法开课。" 她的目光扫过车队中捧着书卷的女学员,这些来自各地的聪慧女子,此刻正专注地研读着手中的教材,"直隶、湖广的公文堆了三尺高,都在催要教习。不仅如此,各地士绅对女子学堂的质疑声也愈发强烈,说我们这是 ' 牝鸡司晨,有违祖制 '。"
林璃掀开棉帘,冷冽的风卷着细雪扑入车厢,却掩不住她眼中的灼灼光芒。案头摊开的《全国学堂分布图》上,红色圆点如星火燎原,却在师资薄弱的西北、西南地区形成大片空白。"去告诉陈墨竹," 她用狼毫在 "京师女子师范学院" 的筹建方案上画下重笔,"把天工院的格致教习先借调二十人,再派快马去苏州,请沈宜修先生出任首任山长。"
三日后,晨雾尚未散尽,原明朝锦衣卫南镇抚司旧址前,朱漆大门上的 "京师女子师范学院" 匾额被红绸缓缓揭开。沈宜修身着月白儒裙,裙裾绣着并蒂莲纹,手中捧着《女诫》新注,却在致辞时突然翻开《焚书》,目光如炬:"今日之师范,非教女子三从四德,而是教她们成为燃灯者 —— 燃自己之灯,照他人之路。"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被晨风撞出清响,仿佛在应和这份宣言。她身后的教学楼里,二十间教室已挂满世界舆图与算术图表,最顶层的天文台上,西洋望远镜的铜筒正对准初升的朝阳,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首批三百名学员来自十五个省份,宛如十五种不同的火种汇聚于此。江南士族的庶女们,握笔的手还带着绣绷的勒痕,指尖残留着丝线的柔滑,却毅然放下银针,拿起书本;陕西农妇们衣襟上沾着黄土,粗粝的掌心捧着《齐民要术》,眼中闪烁着求知的渴望;更有三名朝鲜贡女,发间簪着木槿花,怀中抱着用汉字誊抄的《东国通鉴》,她们不远千里而来,只为追寻知识的光芒。这些姑娘们在报名时都听过同一个故事:卫琳琅在云南矿场创办的识字班,让目不识丁的矿嫂们半年内看懂了红利账单,这个故事如同一颗种子,在她们心中生根发芽。
"李秋娘,直隶河间府人,家贫未读私塾,靠听书学会《三字经》。" 林璃指尖摩挲着学员登记表,目光久久停在 "愿望:教村里女孩写自己名字" 的备注上。她转身对教务长说道:"把《平民识字课本》译成盲文,分给视力不济的学员 —— 教育不该被眼睛束缚。"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这个决定鼓掌。
真正的挑战在开课第三日到来。当英国女教师安妮?琼斯抱着化学仪器走进教室,黄铜酒精灯与玻璃器皿碰撞出清脆声响。后排突然传来骚动,贵州苗女阿莎猛地站起,银饰撞击声中带着怒意:"我们学绣花纺线便罢,为何要学洋人摆弄瓶瓶罐罐?" 安妮的汉语不算流利,却从围裙口袋掏出镁条,用玻璃片划出火星:"看,这不是山神之火,是镁与氧气的舞蹈。" 火苗在她掌心跳动却不灼肤,映得她的蓝眼睛宛如两汪燃烧的湖水。学员们的惊呼声里,阿莎的银镯第一次不再抗拒接触西洋教具,她凑近细看时,发间的银饰随着动作轻晃,与实验台上的火光交相辉映。
沈宜修的经史课则另辟蹊径。她让学员们用算筹解析《周易》,黑白相间的算筹在案几上排列出神秘的卦象;用几何原理阐释 "规天矩地",圆规与曲尺勾勒出天地的奥秘;讲到《列女传》时,却着重批注 "班昭续史冼夫人治粤 "的治事智慧。" 女子读书,不是为了做闺阁诗人,"她敲着刻有算筹纹的戒尺,声音清亮," 是要像班昭那样,让史书里的 ' 某氏 ' 变成 ' 某女史 '。"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学员们的笔记上,墨迹未干的字迹闪着微光。
三个月后的考核日,天文台上挤满了观摩的官员,锦袍玉带与学院白衫交织。朝鲜使者金尚宪看着学员们用浑天仪推算月食,忽然想起国内严禁女子读书的禁令,袖口的折扇 "啪" 地展开,扇面上正是林璃手书的 "开牖见明"。当陕西农妇王刘氏用算盘算清二十个村庄的赋税均摊,算盘珠子的起落声清脆悦耳;当苗女阿莎用苗汉双语讲解蒸汽机原理,两种语言的切换流畅自然,保守派御史的咳嗽声淹没在学员们的答辩声中,被风吹散在学院的飞檐斗拱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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