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汪明远扶着银号门口斑驳的朱漆廊柱,蟒纹靴底碾过阶前碎石。他望着对岸新建的三层飞檐楼阁,金线绣着云纹的玄色绸缎正从楼体缓缓滑落,露出匾额上 “皇家银行” 四个鎏金大字。阳光照在匾额上,折射出刺目的光,与他银号门楣上那方蒙着灰的 “汇通” 木匾形成刺眼对比 —— 那匾额边缘已生出暗绿的苔藓,不知何时被顽童用石子砸掉了一角。
“老爷!” 管家老周踩着满地蝉蜕狂奔而来,月白长衫后背洇出大片汗渍,“皇家银行今日开闸放票!东街米铺、西街绸缎庄…… 连城外渡口的船夫都收了银票!” 他喘着粗气从袖中掏出半张皱巴巴的银票,纸面印着蟠龙戏珠的暗纹,“现在咱们银号前,挤着的百姓都快把门槛踩断了!”
汪明远摩挲着腰间羊脂玉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个月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 当他跪在养心殿前,看着身着月白常服的林璃将烫金诏书拍在案上时,诏书末尾的 “钦此” 二字还带着朱砂的腥气。此刻他猛地扯松领口的盘扣,露出颈间被蟒纹衣领勒出的红痕:“传令下去!从江宁到杭州,所有汪家产业,见银票如见砒霜!” 他转身时锦袍下摆扫过廊柱,震落一片陈年积灰,“告诉账房,凡拿银票来兑的,就说银库整修!我倒要看看,这黄毛丫头能翻出什么浪!”
随着厚重木门 “吱呀” 合拢,门外鼎沸人声瞬间被隔绝。汪明远隔着雕花窗棂,看着百姓举着银票在烈日下争吵推搡,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挑着盐担来扬州时,也是这般毒辣的日头。他冷笑一声,将那半张银票凑近烛火,看着 “户部宝钞” 四个字在火苗中蜷曲成灰。
消息很快传到了京城。养心殿内,雍正帝看着关于银票受阻的奏报,眉头拧成了一个 “川” 字:“这些盐商,简直是无法无天!朕的旨意,他们也敢违抗?”
林璃跪在地上,神色镇定:“陛下息怒。盐商们抵制银票,不过是想维持现银交易体系,以此来抵制盐政改革。但银票的推行,关乎我朝经济命脉,绝不能半途而废。”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臣恳请陛下恩准,整合多地钱庄,以官府税收只收银票为手段,逐步推广银票流通,打破盐商的经济封锁。”
烛火在蟠龙纹烛台上明明灭灭,雍正帝摩挲着翡翠扳指的指尖骤然收紧。鎏金龙案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良久才重重拍下:"好!朕准了!一切由你全权负责。若有阻拦者,严惩不贷!" 殿外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似是惊破了这殿内凝固的寂静。
得到谕旨当夜,林璃便命人在养心殿外的回廊燃起十二盏气死风灯。她展开泛黄的舆图,朱砂笔在京城周边画下密匝匝的圈,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家钱庄。晨光初现时,八百里加急的传牌已飞驰出宣武门。
议事厅内檀香炉青烟袅袅,却压不住剑拔弩张的气氛。二十八家钱庄掌柜或坐或立,目光如炬。满脸络腮胡的天成钱庄王掌柜 "嚯" 地起身,腰间铜烟袋撞得太师椅咯咯作响:"郡主,我们钱庄经营二十载,三代人守着诚信二字,为何要被皇家银行吞并?现银交易用了几百年,大家都习惯了,银票这玩意儿,看着就像张画符!"
林璃抬手示意侍女,四名侍卫抬着檀木箱 "咚" 地落地。箱盖掀开的刹那,万两白银折射出刺目白光,映得众人瞳孔骤缩。"诸位请看," 她执起一枚银锭,指尖划过錾刻的商号,"若用现银交易,百辆镖车方能运完十万两。沿途要雇三百镖师,防响马、防水匪,还要应对官卡盘查。" 说着展开半人高的账本,"去年五月,城西永盛钱庄遭劫,五万两现银沉入运河,至今未能寻回。"
见众人交头接耳,林璃又取出一叠银票,素手抚过暗纹处的蟠龙印:"皇家银行的银票,每张都有水印防伪,盖着户部官印。持有银票者,可在全国七十二家分行通兑。" 她忽然轻笑,"上月苏州知府来京述职,带着五百两银票,轻轻松松装在袖袋里。"
王掌柜仍梗着脖子:"郡主说得好听,可我们的生意..." 话音未落,林璃已将一卷文书推到案前:"这是整合章程。保留各位掌柜七成股份,朝廷再注资三成。诸位只需按日清点账目,其余诸如押运、税务一概由皇家银行承担。" 她眸光扫过角落,"而且,新设立的汇兑业务,诸位还能额外抽取千分之三的佣金。"
晨光斜斜照进窗棂时,已有半数掌柜在契约上按下手印。唯有与盐商勾结的福源钱庄李掌柜冷笑道:"郡主莫要欺人太甚!" 林璃闻言,将盖着御玺的公文拍在案上:"自明日起,不愿加入的钱庄,其兑换的现银官府一概拒收。诸位可知,拖欠赋税是何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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