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铜环叩门声 “咚 —— 咚 ——” 响起,两扇厚重的木门缓缓敞开,门轴转动时发出低沉的吱呀声,惊飞了檐角歇着的灰鸽。门楣上新悬的匾额 “江宁女子学堂” 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黑底金字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匾额下方的鎏金楹联写着 “墨染青丝承大雅,笔耕红粉辟新天”,笔锋凌厉如剑,将 “女” 字末笔刻意拉长三分,仿佛要刺破千百年来禁锢女子的礼教罗网。过往行人纷纷驻足观望,卖花阿婆将竹篮顶在头上,踮脚念着楹联;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推了推眼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就连街角糖画摊的老师傅,也暂停了手中的活计,浑浊的眼睛盯着匾额出神。
林璃站在学堂门前,一袭月白襦裙外罩着天水碧披风,衣料上细密的针脚在雨雾中泛着微光。发间别着一支竹节簪,簪头缀着的珍珠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恍若一滴将坠未坠的晨露。她望着眼前热闹的景象,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缠枝莲暗纹 —— 那是三年前女科首试放榜那日,母亲亲手为她缝制的衣衫。莲花瓣上还残留着当年绣线的清香,每一针每一线都承载着母亲未竟的夙愿。
从女子科举试点到如今女子学堂成立,这一路走来,不知经历了多少艰辛与阻力。记得去年深秋,她们在两江总督衙门据理力争时,那位三品大员拍案而起,震得茶盏里的龙井溅在她素色裙摆上,宛如墨色泪痕。官服上的鹭鸶补子随着他的怒喝微微颤动,“女子无才便是德” 的斥责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可她攥紧被茶水浸透的裙摆,想起那些在油灯下苦读的姐妹,想起城郊绣娘女儿渴望读书的眼神,硬是挺直脊背据理力争,直到暮色漫过雕花窗棂。*
“郡主,报名的女子已经在礼堂等候了。” 绿萝卫统领苏锦匆匆赶来,玄色劲装上还沾着晨露,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花名册,“今日前来报名的足有三百余人,其中不乏江南士族之女。” 她压低声音补充道:“还有三位裹着帷帽的夫人,看车马排场应是京中勋贵家眷。”
林璃接过花名册,指尖触到宣纸边缘微微凸起的竹纤维纹路。泛黄的纸张还带着墨汁特有的松烟气息,几处字迹晕染开来,显然是墨迹未干时被雨水溅湿的痕迹。她随意翻动间,靛青的指甲在 "顾蕙兰" 三字上轻轻叩击:"顾小姐也来了?看来顾大人终究是被我们说服了。" 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她恍惚又看见上个月在顾府的情景 —— 两鬓染霜的老学究将《女诫》重重摔在檀木桌上,书页间夹着的海棠花瓣如血色蝶影簌簌飘落,却在瞥见女儿藏在妆奁底的《几何原本》手抄本时,浑浊的眼眶泛起水光。
苏锦抬手将鬓边的珍珠步摇扶正,银鎏金的凤凰衔珠随着动作轻晃:"自从上次女子文会后,江南士族对女子教育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她从月白缎面袖中抽出一卷画轴,素绢包裹的画轴还带着温热。展开时,前朝才女薛涛笺特有的水波纹在阳光下流转,临摹的《璇玑图》字迹如簪花小楷般娟秀,"这是顾夫人托人送来的,说要挂在学堂的藏书阁。您瞧这钤印,竟是前朝宫藏旧物。"
林璃将花名册递给身旁的卫琳琅,忽然注意到她新换的银错竹叶纹香囊正随着动作轻晃。三日前在绣坊的情景涌上心头 —— 这丫头红着脸说要学女红,却把绣绷上的鸳鸯绣成歪嘴野鸭子,针脚粗得能穿过铜钱。"琳琅,你去安排她们登记入学,务必让每一位学员都感受到学堂的诚意。" 她特意加重了 "诚意" 二字,想起创办之初被人泼粪的匾额,还有深夜里收到的恐吓信。
"是,郡主。" 卫琳琅接过花名册,青色裙裾扫过青砖地面。她的背影笔直如修竹,全然不见当年那个总爱躲在林璃身后的怯弱少女模样。林璃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记忆突然被拉回去年隆冬。那时卫琳琅为了帮她整理女科策论,在书房抄写到三更,冻得手指发僵握不住笔,却执意用雪水浸过的帕子敷在脸上继续写,砚台里的墨汁结了薄薄一层冰花。
江宁女子学堂的礼堂内,三百多名女子坐得整整齐齐。檀木香炉里飘出的青烟,混着胭脂水粉的甜香与墨锭的清苦,在雕花木窗透进的日光里交织成雾。前排身着织金襦裙的贵族小姐用湘妃竹团扇掩着嘴轻笑,扇面上的工笔牡丹在动作间若隐若现;角落里穿粗布衣裳的平民女子攥着母亲连夜缝制的蓝布书包,新浆洗的布料泛着生硬的褶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当林璃踏上讲台时,不知是谁的铜铃手镯轻轻晃了一下,清脆声响在寂静中荡出涟漪,惊飞了窗棂上栖息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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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姑娘," 她的声音穿过袅袅青烟,抬手拂过讲台上的青铜香炉,香灰簌簌落在缠枝莲纹的炉盖上,"欢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