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却有自己的盘算:他在平江府还有三船茶叶等着运往北境,若真逼死了阿勒泰,其他蒙古千户难免记恨,将来的生意不好做。再说萧虎今日能为他打自家人,已是给足了脸面,见好就收,才是长久之计。他甚至挤出个笑:“其实我这锦缎也有不妥,边缘没锁好,让千户大人见笑了。”
萧虎深深看了胡三省一眼,忽然对阿勒泰道:“听见了?南朝商人比你懂道理。” 他命亲兵取来一匹新云锦,塞到胡三省手里:“这匹算虎首堡赔的,你的损失,让阿勒泰三天内送齐。” 又对阿勒泰厉声道:“再敢在互市点撒野,就摘了你的千户印!” 阿勒泰捂着背,咬着牙应了声 “是”,转身时狠狠瞪了胡三省一眼,却没再敢发作。
三日后,“萧虎鞭责千户护宋商” 的消息顺着运河传到临安。驿卒在史弥远府前勒住马时,老丞相正对着一幅盱眙舆图出神 —— 图上用红笔圈着新修的粮仓,那是用互市税银建的。听完驿卒的回报,史弥远指尖在 “公估处” 三字上敲了敲:“萧虎这步棋,走得比我想的妙。”
早朝时,理宗拿着塘报,眉头舒展了些:“朕原以为北人只知烧杀,没想到萧虎还懂‘规矩’二字。” 他将塘报递给身旁的史弥远,“那匹云锦,听说值百两黄金,他竟肯护着宋商,倒比有些只知空谈的大臣实在。” 史弥远躬身:“陛下圣明,互市能成,正在于萧将军知利弊、守分寸。”
站在阶下的徐清叟突然出列,袍袖一拂:“陛下不可被表象迷惑!” 他接过塘报,冷笑一声,“萧虎鞭打阿勒泰,看似公正,实则是做给我们看的!他要让南朝商人觉得北境可依,将来若真南侵,这些商人便是他的内应!再说,阿勒泰不过是个千户,打了又如何?不过是弃卒保帅的伎俩!”
理宗的眉头又皱起来,指尖在御案上轻点。殿外的秋风卷着落叶掠过廊柱,像在应和朝堂上的争执。史弥远看着徐清叟涨红的脸,心中暗叹:这老东西只知喊打,却不知萧虎的厉害 —— 他连自家人都敢罚,恰恰说明他能牢牢掌控北境,这样的人,才值得暂借其力;而徐清叟之流,只会将刀柄递到更凶的狼手里。
回营的阿勒泰把自己关在帐里,砸碎了三个酒囊。背上的鞭伤火辣辣地疼,更疼的是脸面 —— 他在互市点横行多年,如今竟被萧虎当着宋商的面鞭打,这事不出三日就得传遍各营,那些平日里被他压着的千户定会笑话。“萧虎!你为了几个汉商打我,眼里还有没有蒙古的规矩!” 他对着帐顶的狼头旗怒吼,唾沫星子溅在悬挂的狼牙佩上。
亲兵进来换药,见他盯着帐角的地图 —— 那是盱眙周边的布防图,阿勒泰用红笔圈着宋商聚集的南镇。“千户,要不…… 找个由头,给那胡掌柜使点绊子?” 亲兵低声道,“夜里放把火,就说是走水……” 阿勒泰猛地转头,金牙在烛火下闪着冷光:“不急。” 他摸着鞭伤,“萧虎不是要护着汉商吗?我就让他护不住。等冬雪封江,看他还怎么隔着淮河当好人!”
帐外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阿勒泰赶紧将地图卷起来,塞进毡垫下。他知道萧虎的眼线遍布各营,此刻不能露半点风声。但那股怨毒已在心底生根 —— 他要让萧虎知道,蒙古的狼,就算暂时低头,也迟早会咬断缰绳。
处理完风波的张诚在公估处灯下翻着账册,却总觉得笔尖发涩。萧虎的处置固然震慑了蒙古人,却也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 这几日已有三个蒙古千户托人带话,说他 “胳膊肘往外拐”,连阿勒泰的亲兵都在市集上故意撞翻他的算盘。
“张大人,喝口热茶吧。” 胡三省不知何时送来一壶龙井,壶底还压着张银票。“这点心意,谢大人那日仗义执言。” 张诚推开银票,只取了茶:“胡掌柜不必如此,我只是按章程办事。” 胡三省叹道:“大人是不知道,那些蒙古千户恨您入骨呢。前几日我见阿勒泰的亲兵在您的马厩外转悠……”
张诚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他知道自己身处漩涡 —— 护宋商,会得罪蒙古权贵;偏蒙古人,又辜负了萧虎的托付(萧虎曾说 “公估处是秤,偏了哪边都称不准”)。窗外的风敲打着窗棂,像在催促他做抉择。最终,他在账册的空白处写下 “持中” 二字,墨迹深透纸背 —— 这或许是唯一能走下去的路,哪怕两边不讨好。
风波过后的互市点,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宋商们不再像从前那样畏缩,胡记绸缎铺前反而多了些蒙古妇人,指着云锦问价时,语气里多了几分客气;蒙古商人也收敛了蛮横,交易时会主动将皮毛里的沙土抖干净。连公估处的天平,似乎都比往日平了些。
一个卖瓷器的宋商悄悄对胡三省说:“前日我少给了个蒙古人半尺布,他竟没翻脸,只让我下次补上 —— 这在从前,早掀了我的摊子。” 胡三省望着北首的蒙古帐篷,低声道:“不是他们变了,是萧将军那二十鞭,让他们知道了怕。” 但他没说出口的是,夜里收摊时,他总会多留个心眼,将贵重货物提前运进盱眙城 —— 谁知道这平静能维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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