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险的一次,萧虎要他仿史弥远的私印瓷牌。“史相的人会带密信来,见牌才接头。” 周明刻完后,故意在牌底的花纹里藏了个记号:“这样就不会被旁人仿冒了。” 萧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却没点破 —— 有些底线,留着比戳破更有用。
三个月后,首批 “周制瓷” 装船南下。二十只梅瓶里,三只藏着密信:一只刻 “徐清叟查史相”,给史弥远的人;一只刻 “和林密使返”,给萧虎在临安的细作;还有一只刻 “军器坊缺硫”,是周明自作主张加的 —— 他听说北境停了硫磺供应,想提醒南朝的工匠早做准备。
船过盱眙时,宋廷的税吏开箱查验,见梅瓶的釉色与官窑无二,竟不敢收税:“这莫不是宫里流出来的?” 押船的阿古拉冷笑:“萧将军说,好瓷该让南朝人瞧瞧,什么叫‘不分南北’。” 税吏们围着瓷器啧啧称奇,没人注意到瓶底的暗纹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像些无声的叹息。
周明站在堡上望着船影,忽然对学徒说:“烧瓷就像做人,内里是什么,烧出来终究藏不住。” 风卷着窑烟掠过他的脸,带着松木与硫磺混合的气息 —— 这是北境的味道,却让他想起了临安官窑的清晨。
梅瓶送到临安时,正赶上理宗寿宴。史弥远特意挑了只 “银镶青” 碗献上:“此乃北境仿官窑的新样,可见我朝技艺远播。” 理宗捧着碗,指腹抚过釉面的温润,竟比宫里的旧瓷更合手:“这匠人倒有些本事。” 史弥远趁机道:“听说原是我朝官窑的人,流落北境了。” 理宗没接话,只把碗赏给了侍立一旁的徐清叟,“徐爱卿懂瓷,且收着。”
徐清叟谢恩时,碗底蹭到了朝服的玉带。他回到府中,将碗摆在书房,与自家收藏的官窑瓷对比 —— 釉色、胎质竟分毫不差,只是碗沿的弧度稍显生硬。“北蛮终究是北蛮。” 他嗤笑着用茶盏盖刮过碗沿,没发现灯光斜照时,碗底暗刻的 “和为贵” 三字正映在墙上,像句无声的嘲讽。
府里的老仆收拾时,见碗底沾着点窑灰,想擦掉却越擦越显 —— 那是周明特意留的 “活口”,用松烟调的颜料,遇水会晕开。可徐清叟从未细看,这碗就成了书房的摆设,与那些弹劾萧虎的奏章为伴。
周明在虎首堡越受重用,心里的疙瘩越重。他开始在瓷器的隐秘处刻字:给互市商队的瓷罐底刻 “平安”,给萧虎亲兵的酒杯刻 “止戈”,甚至在给也速迭儿(汗廷密使)的赏赐瓷上刻了 “归” 字 ——“草原的狼,终究该回草原去”。
萧虎并非不知。一次看他刻瓷,见他在虎纹瓷的虎爪下藏了朵小莲花,忽然道:“这花刻得好,虎再凶,也得踩着土才能活。” 周明的手一抖,刻刀在瓷胎上划了道浅痕。“放心刻吧。” 萧虎转身时说,“让南朝的人若见了,知道还有个匠人在北境,没忘了本。” 这话让周明愣住,原来将军什么都懂,只是不说。
深秋的窑火最旺,周明烧出一批 “双纹瓷”:外层是蒙古的卷草纹,剥去外层釉(用特殊药水可溶),里层竟是汉地的缠枝莲。“这是给两边都留条路。” 他对学徒说,眼里的光像窑里的火星,微弱却执着。
阿福被接来虎首堡那天,带了临安的消息:徐清叟查不到周明的家人,竟把官窑的三个老伙计抓了。周明把自己关在窑房,三天三夜烧出一只 “祭红” 瓷 —— 釉色红得像血,胎里刻着三个伙计的名字。萧虎见了,默默让人送去盱眙:“告诉史弥远,放人,不然这瓷就成了他们的‘祭器’。”
七日后,阿福从盱眙带回消息:三个老伙计被放了,史弥远还托人带话,“周匠头的手艺,朝廷记着”。周明摸着那只祭红瓷,忽然明白:他的瓷器已不再是器物,而成了南北角力的棋子。“但棋子也能选路。” 他对自己说,下次烧瓷,要刻上 “窑火同温”—— 无论南北,窑里的火都是热的。
冬雪落时,周明的瓷坊飘起松烟。他教蒙古学徒写 “瓷” 字,用汉蒙两种文字:“这字上面是‘次’,下面是‘瓦’,再金贵的瓷,终究是瓦做的,得落地生根。” 学徒们的笑声混着窑工的号子,在虎首堡的风雪里传得很远。
临安的官员们争论 “北瓷是否该禁” 时,史弥远正对着周明刻的 “密信瓷” 冷笑。瓷里的 “徐清叟私通和林” 字样是萧虎故意让人刻的,他却顺水推舟,将瓷送给了理宗 —— 这是借北境的刀,削朝中的刺。而虎首堡的萧虎,看着周明仿的史弥远私印瓷,对周显道:“南朝的水比淮河深,得让他们自己先浑了。”
周明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按约烧瓷,偶尔在胎里刻些无关紧要的话:“今日盱眙米价”“北境雪大”。这些琐碎的信息,却让南北双方的密探忙个不停 —— 谁也不敢忽略,这双握惯了釉料的手,或许藏着比军报更重要的真相。
除夕夜,周明在窑边摆了两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