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盘龙柱上缠着新换的黄绸,殿角的青铜鹤香炉飘着龙涎香,却压不住空气中的紧绷。宋理宗端坐在九龙宝座上,冕旒上的珍珠随着呼吸轻晃 —— 三日前刚收到淮东急报,称蒙古 “虎贲互市队” 已抵北关,今日特召集群臣议事。阶下按 “文武分列”:文官以右丞相史弥远为首,紫袍玉带;武官列着殿前司都指挥使,甲叶上的金漆在晨光中发亮。
“北使阿古拉已在殿外候着。” 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理宗捏着案上的玉圭,指腹蹭过圭面的 “受命于天” 刻纹,忽然问:“那虎纹瓷器,真如传言般刻着蒙古字?” 史弥远出列躬身:“确有其事,釉色仿官窑,却在虎睛处点了北地钴料,透着股张扬气。”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甲士唱喏,阿古拉捧着国书稳步而入。
阿古拉身着 “互市官服”—— 外罩汉式锦袍,内衬蒙古皮甲,腰间悬着虎纹腰牌,与殿内的朱红地毯形成刺目的对比。他按宋廷礼仪躬身,将国书举过头顶,内侍接过时,指尖触到卷轴的鲛绡封面,竟绣着暗金色的虎首纹(与南宋的龙纹制式相近,却更显凌厉)。
理宗示意展开,内侍双手擎着卷轴,黄麻纸铺展的瞬间,满殿目光聚焦其上。国书以蒙汉双语书写,墨色沉郁,笔力遒劲,开篇 “大元虎首堡都元帅萧虎,致书大宋皇帝贤侄” 一行字,像根针戳破了殿内的肃穆。理宗的脸色由白转青,左手猛地攥紧,案上的玉杯 “当啷” 一声撞在描金漆盘上。
“贤侄?” 理宗的声音像淬了冰,猛地抬手扫过案几 —— 那只成色极佳的和田玉杯(去年交趾贡品)划出一道弧线,在丹墀上摔得粉碎,玉屑溅到阿古拉的靴尖。“他萧虎算什么东西!” 皇帝猛地站起,冕旒珍珠剧烈晃动,“一介蒙古鹰犬,敢与朕论辈分?传旨!将这狂悖之徒打入天牢,互市队尽数驱逐!”
殿前司都指挥使应声出列:“臣请率禁军查封北关货栈,夺回虎纹瓷,以振国威!” 阶下武将齐声附和,甲叶碰撞声震得梁上燕巢簌簌落尘。阿古拉却始终躬身,袍角沾着玉屑,声音平稳如旧:“陛下息怒。我家将军临行前有嘱:‘称谓乃虚,和睦为实。若陛下不喜 “叔侄”,改称 “兄弟” 亦可,只求南北军民少受刀兵之苦。’” 他这话不卑不亢,既给了台阶,又暗露萧虎的底线。
史弥远在玉杯碎裂时便已蹙眉,此刻见皇帝盛怒,忙出列叩首:“陛下息雷霆之怒!” 他花白的胡须在胸前颤动,“萧虎称‘叔’,固然无礼,却也显其无意称帝 —— 若他真要僭越,何不直称‘朕’?” 这话如冷水浇在火上,理宗的怒气稍敛,却仍喘着粗气:“难道要朕受此屈辱?”
“非为屈辱,实为边防。” 史弥远叩首更深,“淮东军粮仅够三月,襄阳新筑的城垣尚未完工。萧虎若真动怒,挥师南下,我朝如何抵挡?” 他抬手指向殿外,“江南百姓刚缓过一口气,若再起战事,流离失所者何止千万?虎纹瓷可收,称谓可改,只要萧虎能镇住北境,不让蒙古铁骑南踏,这虚名之争,又算得了什么?” 文官们纷纷附议,称 “丞相所言极是”。
主战派的兵部尚书却冷笑:“史相这是长他人志气!萧虎狼子野心,今日称‘叔’,明日便要称‘父’,若一味退让,国将不国!” 他这话戳中理宗的痛处,皇帝重新攥紧拳头。史弥远却不急不缓地反问:“尚书可有良策退敌?是愿亲率禁军守淮河,还是能即刻筹来百万石军粮?” 兵部尚书顿时语塞 —— 他昨夜刚收到家信,称淮东粮仓已空,连禁军都在掺糠为食。
阿古拉冷眼旁观这场争论,忽然从怀中取出第二份国书:“我家将军早知陛下可能不悦,备了另一份,称‘大宋皇帝陛下’,未及辈分。” 他将国书呈上,内侍展开,果然称谓恭敬。史弥远趁机道:“陛下请看,萧虎并非执意羞辱,不过是试探罢了。可暂收此份国书,允其互市,再派密使去淮河,明言‘称谓之事,容后再议’,既保了体面,又留了转圜。”
理宗盯着两份国书,殿内鸦雀无声,只有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下。他忽然弯腰拾起一块玉杯碎片,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明黄的龙袍上。“就依史相所言。” 皇帝的声音透着疲惫,“将另一份国书留下,虎纹瓷…… 暂存左藏库。” 阿古拉躬身应 “诺”,退出殿外时,听见身后史弥远低声劝皇帝:“虎可镇边,亦能噬人,此刻当以安抚为上。” 秋风从殿门灌入,卷起地上的玉屑,像一场无声的嘲讽。
阿古拉退出紫宸殿,被引至 “会同馆” 歇息 —— 这处招待外使的馆驿四周,明里暗里站着二十余名禁军,腰间佩刀的鞘口都朝着客馆门。他刚坐下,便有 “侍役” 进来添茶,目光却在他腰间的虎纹腰牌上打转。阿古拉假装解腰带,顺势用蒙文在茶盏底划了个 “监” 字,对同来的张诚使个眼色。
入夜后,张诚借口 “买笔墨” 出门,见街角的灯笼忽明忽灭 —— 那是宋廷密探的暗号。他拐进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