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再次躬身,转身大步离开,背影很快融入门外渐暗的天色。
店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暖气片还在嗡鸣,却驱不散心头的寒意。报告就摊在吧台上,那几行描述“跪拜”的文字像有魔力一样吸引着我的目光。
事出反常必有妖。山南那浓雾里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我要找的“异常”之一。可知道了又如何?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再次袭来。我李安如,不过是个被天庭盯上、侥幸活到现在、还背着一身血仇的普通人。暗河再庞大,也只是凡俗的力量。面对能让猴群俯首称臣的存在,面对那高高在上、视众生如棋子的天庭,我手里有什么?除了满腔的恨意和不甘,还有什么?
热武器?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恐怕连挠痒痒都不够。暗河的人,是好兄弟,是许仙留下的宝贵遗产,可让他们去填这种坑,就是送死。
到头来,能靠的,还是只有自己。可自己…一样是肉体凡胎。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开报告,越过吧台,落在客厅角落那个矮柜上。苏雅把许仙留下的所有遗物都整理好,收在了柜子里。其中,有一个深蓝色、布面的旧笔记本。
那里面,是老许修行的点滴心得。是他从一介凡人,到拥有弑神诛仙之能的修士,走过的路。
以前,我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那是老古董的把戏,不如一颗子弹实在。可现在…
我站起身,脚步有些沉重地走到矮柜前。蹲下身,拉开柜门。里面东西不多,摆放得很整齐。最上面,就是那个深蓝色的旧笔记本。封面没有任何字迹,只有岁月摩挲留下的痕迹。
我把它拿了出来。入手微沉,纸张带着一种陈旧的、混合着墨香和淡淡草药的气息。翻开封面,扉页上是许仙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
“气感初引,万象始基。慎之,笃之。”
第一页,是极其复杂的人体经络图,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蝇头小楷,讲述着“气”、“意”、“神”的关系,艰涩拗口,充满了“周天”、“玄关”、“泥丸”之类的术语。看得我头晕眼花。
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捧着笔记本回到吧台边坐下。台灯昏黄的光线照亮泛黄的纸页。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行一行地啃。那些文字如同天书,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不知所云。经脉走向、穴位名称、呼吸吐纳的节奏、意念观想的方法…纷繁复杂,晦涩难懂。
看了不到三页,太阳穴就开始突突地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烦躁感像蚂蚁一样爬上心头。这玩意儿比高考物理题还让人崩溃!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差点想把笔记本扔出去。
“妈的…老许,你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端起已经凉透的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些许烦躁。
目光落在旁边那份山南的报告上。猴群诡异的跪拜…浓雾中的未知轮廓…天庭冰冷的注视…
一股更深的寒意压过了烦躁。
不能扔。也没资格扔。
我深吸一口气,像跟自己较劲一样,再次低下头,目光死死钉在那些如同鬼画符般的经络图和艰涩的文字上。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图上的某个手势,笨拙而僵硬。嘴里尝试着按照描述调整呼吸,一呼一吸之间,只觉得胸口更加憋闷。
看不懂?硬看!
理解不了?硬记!
练不会?硬练!
没有别的路。山南的浓雾不会等我,天庭的刀子更不会等我。许仙留下的这本破本子,可能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能让自己变得不那么“普通”的稻草。
店里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台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以及我时而粗重、时而刻意放缓的、显得极其别扭的呼吸声。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吧台上,那份来自云雾山脉深处的加急报告,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张沉默的战书。而我对面的虚空里,仿佛站着许仙、项羽、刘邦的影子,无声地注视着我,在这条注定布满荆棘的凡人之路上,笨拙地、艰难地迈出第一步。
日子被拉成了一条绷紧的弦,一头拴着山南浓雾里那未知的“跪拜”,另一头,则死死系在许仙那本深蓝色、布面磨得发白的旧笔记本上。店里那股混合着灰尘和旧书的气息,如今又添上了新的味道——汗味、药草味,还有长时间翻阅纸张留下的陈旧墨香。
修炼,这个词以前离我十万八千里。现在,却成了压在头顶、喘不过气来的大山。许仙的笔记,简直就是天书。开篇的经络图复杂得如同迷宫,那些“气感”、“意守”、“周天搬运”的字眼,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一堵厚厚的墙,撞得人头破血流。
最初的几天,简直是一场灾难。
我盘腿坐在客厅中央清理出的空地上,照着图上的姿势,努力去“意守丹田”。结果不是腿麻得像有千万根针在扎,就是腰酸背痛得直不起身。闭上眼,脑子里塞满了杂念:项羽冰棺的嗡鸣(虽然没了,但记忆犹新)、